不管凤宁是怎么想的,引来列国纷争的“丹穴宫变”,最初确实是始于“和鸣殿故事”。
而那把既是景朝传国之宝,又曾经弑君的飞龙宝剑,此刻,正握在当朝帝君鸿煦的手里,明晃晃威胁着丞相荀朗的性命。
“提醒得不错。”鸿煦双眉微蹙,冷冷笑道,“荀子清,你家鹰犬护主心切,小心谨慎。你还是带着这些逆臣贼子速速离去的好。”
荀朗回过神,对着鸿煦那张色厉内荏的俊脸望了一眼,缓缓道:“我不奉诏入内,误了天子的性命,帝君殿下才是做成了第二个……国妖。”
鸿煦一惊,诧异地望向白芍,发现她也正望着自己,脸色难看却并不否认,心下便明白了几分。
薛公琰对荀朗拱手道:“丞相若执意要去,也需要护卫随侍,以防不测。”
众人被这文人的凶暴惊到了,他竟要让那些兵士蹂躏天子寝宫?
鸿煦想到里头那张气息奄奄的脸孔,不由急怒攻心,咬牙切齿:“薛公琰?!你家世受皇恩,如何敢欺侮君上,行此悖逆?!”
“欺侮君上?”薛公琰一脸严正,望着怒容满面的鸿煦,“帝君殿下,挟持天子,祸乱朝政的人究竟来自哪家?这……难道不是路人皆知的事情……丞相?!”
薛公琰话未说完,发现荀朗竟然已经不管不顾地跟着那个宫娥向殿阁行去。
薛长史慌忙扭头对阶下的军士道:“羽林何在?!扶保忠义,替天行道,因何迟疑?”
文士按照兵士的文化水平,大咧咧喊出了山贼一样的口号。刚才还懵懵懂懂的兵士们立刻听懂了,刀剑兵戈一时又露出了锋芒。
“薛公琰!”荀朗听了,忙站住脚步,厉声喝骂,“尔等何敢陷我于不义!?”
“丞相?!”薛长史发了愣。他不明白自己的主公到底吃错了什么药,竟要自投罗网,若他有何不测,崖州众人还能指望谁?
众人正在僵持,帝君鸿煦却已经提剑走下御阶,缓缓步入了羽林的刀丛中。羽林和金吾都发了愣,不知这鸿小公子要作什么怪。
“诸位护驾有功。今天子为‘人日’祈福,命本宫持飞龙剑守卫在此,请诸君与我共待吉时。”
薛长史和清流官兵住了口,他们明白,小白脸帝君是在用自己做人质,交换他们的信任。
“臣荀朗谨遵陛下诏命,奉行殿下教令。”
荀朗特意把这一句喊得坚定而响亮。
“荀相……”刀丛中的帝君没有回头,只是用清冷的声音傲然答道,“飞龙剑还在本宫的手里。”
荀朗听懂了他的意思,冲着那明黄色的背影,拱了拱手,扭头大步迈入了殿阁。
他手里的诏命已经被血染红了。那上头只大大写了三个字——“荀朗返”。
他认出那笺纸,乃是皇城禁军专用,那三个字写得极其怪异,只有“返”字的走之底是丹砂朱批,其余部分全是歪歪扭扭的黑色笔迹。荀朗明白,黑色大字本是禁军都尉见到皇城异动呈送天子的秘信,因为行伍的肚里没多少墨水,情急之中顾不上措辞运文,才只在纸上简单明了说写了一句——“荀朗反”。
而那个朱红色的走之底,才是天子对于这道预警的批复,也是凤翎对于事件男主角的一次召唤。
“荀朗返。”
荀朗返……
你说的不错,我是要回来了,这超然台是你我的故地,他们又明白些什么……
荀朗跟着白芍走过重重宫门,来到殿阁的最深处,在绣着日月同辉的帘幕前,猛然发了愣。
“日月同辉”里传出了的哭声,那是婴儿的啼哭,响亮有力,生机勃勃,带着不容置疑的任性冲入荀相的耳膜。
“皇子……帝姬……”
他喃喃自语。
白芍见他这幅丧魂落魄的样子,不由捏紧了拳,冷冷“呵”了一声:“荀相希望里头哭的是皇子,还是帝姬?”
按照惯例,皇子要认祖归宗,送还生父,帝姬则会长在皇宫,承继帝位。
荀朗看着白芍嘲讽的表情,一时语塞。连他自己也说不明白,此刻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帝君殿下这样拼命,是怕你会杀母留子啊。”
白芍轻轻扔下这一句,抬手挑帘入了阁中。
荀朗这才意识到,在鸿煦的看来,那新生儿的父亲正是整日与凤翎厮混的自己。
他们会藏在超然台不让他知道,是因为鸿煦担心他会杀了凤翎,让自己的孩子继位。那凤翎担心的,又是什么呢?
当荀朗看到牡丹榻上垂死的人时,终于明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