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我与你同去。”
“不用了……”天子慌忙扯住了他的手,“若是连你都不在,谁能镇住朝上的那些麻烦?”
荀朗忘不了凤翎说这话时脸上的尴尬,眼中的闪躲。
“城中的一切就拜托了。白芍要陪着我直到生产,那些必需我出面的场合,还请你设法周全。”
她说得可怜巴巴。
荀朗没有反驳,因为他已经明白,像过去一样,凤翎是铁了心要把这座没有凤凰的空巢扔给他。守城本来就是荀子清的本分,他没有推脱的理由。
他不能去陪伴她,也不能像个流氓无赖一样捆住她,霸占她,不许她离开。
他低下头,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谨遵圣命。臣会照看好一切,等陛下平安归来。”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妒恨。
荀朗在城里留守了十多天,动用所有手段,压制住鸿党和其他世家的异动,把长安地面镇得四平八稳
他以为他会等到凤翎召见他的旨意,一直等到“人日”,却只等来了陈璋、裴综连同留在京里的大小家臣们相约而来的参见。
荀朗十分诧异。
陈老将军却满脸兴奋。
他拱手对荀朗道:“末将已按计划将皇城围定,定可助主公成事。”
“成事?”荀郎坐在交椅上,秀眉微蹙,疑惑地望向陈璋,“成……什么事?”
这一回,轮到陈璋诧异了,他十分尴尬地看了看荀朗,又看了看一众谋士幕僚。
忽然,裴综带着家臣们跪了下来,郑重其事地对着脸色铁青的荀朗叩了个响头。
“主公,天命所归,逆天不祥。十一年忍辱负重,欲成大事便在今日。”
“天命……”荀朗看着底下曾为荀家祖孙三代卖命出力的诸位叔伯老臣,冷冷笑起来,“你们如何知道天命已至?”
裴综笑眯眯长跪着汇报战果:“果然是灯下黑。天子根本就不在镜湖小庐。离宫待产只是托词,金吾慕容看护的只是一座空宅。她一直就躲在皇宫里头,不曾离开。”
荀朗的脸色越发青白,裴征事却浑然不觉,他已经被即将到来的成功冲昏了头脑。
“超然台已封闭十二日,十日前尚宫局曾获命预备大量热水及药材送入其中,之后便一直音信断绝。今日超然台的眼线终于通过膳食传递出讯息,只怕天子即将……死于产褥。”
“什么?!”
荀朗猛然站起来,气血上涌,满口腥甜,眼前一黑,竟狼狈地倒在交椅之下,双膝重重砸到了地上。
“主公?!”
家臣们吓了一跳,赶忙佣上去扶起荀朗。
这也难怪。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十多年的冤仇闷气一朝得以疏散,大杀四方的兴奋一定让主公热血沸腾了吧?
“司空大人的血海深仇终可得报了。不枉主公苦苦隐忍。”
“鸿煦死守超然台中。若天子临终,您却不在跟前,便只好由着他颠倒乾坤,矫诏篡权。”
“今日众臣都会入宫,正是一网打尽的好时机。”
“京畿布防已尽在我们手中,城外的鸿党的虎豹骑也被风雪绊住了。”
……
一声声忠言似战鼓,如军令,催着他提起利剑逼向御座。他早料到了会有这一天,却没有料到这一天来得如此突然。
“众位行的好事……”
荀朗冷冷道了一句,深吸一口气,推开众人,往堂外行去。
“主公……”
“我已准备入宫,众位……更复何言!?”
荀朗站定了,抬手把即将渗出嘴角的那丝血迹抹去,扭回头,死死盯住满屋的野心家。
“主公圣明,现在只要在天子不测之前取得遗诏,您就好迎立藩王,换一个更加听话的,辅政……”
裴综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因为荀朗笑了,笑得阴冷诡异,十分恐怖。
“更加听话……呵……还能有人比她听话吗……”
家臣们从没有见过荀朗这样的表情。
蛰伏了小半辈子的少主,终于要如他们所望,现出爪牙了吗?
于是,满天瑞雪之中,宫里的人们瞠目结舌地看见,病了半年的荀相,陡然潜龙出渊,不咳不喘,像个疯子似地策马飞驰向宣政门后的万千宫阙。
裴综没有猜错,迎接荀丞相的是亮闪闪的飞龙剑和帝君鸿煦那双倨傲愤怒的眼睛。
“荀子清,你果然要来逼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