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
荀朗的心猛地一缩。梦魇中的景象重又袭上心头。
他努力稳住心神,饮了口茶,淡淡笑道:“哪有那么容易死。还有军报要等。你先回内宫去睡吧。”
白芍眨眨冷淡的眼睛。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
荀朗一窘,惶然搁下杯盏,打开另一册奏表,以笔沾墨,再不理睬白芍。
白芍见他没有回答,等了一阵,轻轻蹙起眉,悠悠道:“忘忧带来的并不总是好梦,它的毒性已经累积,侵蚀心神,就连馥露也只能压制一时了。”
荀朗握笔的手一颤,定了定,不为所动,继续在纸上笔走龙蛇。
白芍不解地摇摇头。
一个聪明人为何会作茧自缚到这种地步?
“太师,你也会医术,应该知道治标之药,只能一时掩盖症状。天长日久,便会失效,去年冬天你还不曾咯血,可是到了现在,即使吃下双倍剂量的馥露,也已经抑制不住咳嗽了。这样的身体,你觉得……还能在主公面前强撑多久?”
荀朗终于搁下笔,抬起头,用幽如冰湖的眼眸望着对面的假天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主公……告诉我的。”
荀朗立时咬紧了牙关,随即若无其事地笑道:“真会胡说,主公她根本就不可能……”
“太师,何必自欺欺人呢?”白芍的眼光格外沉静,“以你对主公的了解。你觉得,佯装不知这件事,对她来说,是很难做到的吗?”
荀朗的心猛地一震,他看着那张和凤翎一模一样的脸孔,努力维持着体面的笑容,脸色却已苍白如纸。
东夷的士子们把聪明人喜欢玩的把戏称作——“术”。
万事皆有“术”,从最基础的学术、骑术、武术、医术到最高深的战术、权术、心术、望气之术。
荀朗一生都在精研各种各样的“术”,这也造就了他事事谨慎,滴水不漏的性格。
即使是在风月一事上,他也想用他的“术”,赢得最后的胜利。
他以为自己是很懂凤翎。
比如最初的那只金雕,她会对它念念不忘,只是因为它已经逃走。那只鸟驻进了她的心里,随着不断的思念想象,而越变越美。好像它真的长出过纯金的羽毛。
没能得到的,总是最好的。
若即若离才能永远不败,荀朗努力拿捏着这种分寸,可惜他……失算了。
凤翎已经不再是崖州郊外,那个吵嚷撒泼的少主了。她早已看穿了每个人,包括自以为保持着谪仙形象的荀子清。
可她不动声色,由着那些聪明人大展各种手段,在她面前小丑跳梁。
这,才是最可怕的“术”——“帝王之术”。
想到自己猥琐不堪的yu望,自甘堕落的行径早就被她所知。她却还装疯卖傻地维持着他的体面。
荀朗的心一阵刺痛。
她一定是在可怜着他吧……
在天子的眼里,荀子清只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边扮着大义凛然的忠臣良将,一边却在迷药的效力中醉生梦死。
更可笑的是,他还自以为依然控制着一切。
荀子清,丑极了。
凤翎难道还会守着这样的子清吗?
他痛得深吸一口气,望着白芍苦笑道:“你是她的‘重瞳’,应该誓死严守主公的秘密。今日为何要说破呢?”
白芍正要开口,不防门外传来了羽林郎的通报:“启禀陛下、太师,凉州府的军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