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超重重地挥了一下拳头,让人拎了两条鱼,直接奔了伙房。一会会,一条清蒸大鲤鱼端上来了,闻起来又鲜又香。他拿起筷子,往鱼头后面两指的地方轻轻一戳,一块拇指大小的肉块就脱开了,夹起来往嘴边一送,那喷喷的香味撩得人满嘴口水。可是这块鱼肉他并没有吃到嘴里,就被飞扑而来的董健抢了筷子,直接掉地上了。
董健埋怨他“二”,拿长官的命不当事,说还有他在,咋能让长官冒险呢!董健几乎是拍着胸脯冲着班超吼叫的,脸膛通红,两个黑眼珠子瞪得铜铃儿一样。班超感激董健的真情,只是纳闷他是怎么知道的,眼下还不是开饭的时点。他劝董健不要掺和,作为西凉铁骑的骨干、大英雄,一个曲队的人马还要他带,还有很多骑士还要他训练,不能有个三长两短。董健一听,直接爆了粗。
“狗屁!难道我的命比你还贵了?”
董健抢过筷子夹鱼肉,由于使劲太大,鱼肉都被他夹成了碎渣渣,索性筷子一摔准备直接上手去抓,谁知盘子又被突然出现的一只大手抢走了。董健气得要骂,一看是霍延,已经跑到伙房门口,抓着鱼肉就吞,眨眼功夫,半条鱼没了。班超和董健都傻了眼,面面相觑,马上追到门口,一面观察,一面嗔怪,但见霍延腮帮鼓的老大,眼泪在眶里直闪,突然一个喷嚏,鱼肉和鱼刺喷了班超和董健半身,他被鱼刺卡了喉咙。
两人也顾不上身上的污秽,一起帮着霍延捶背,劝慰他不要着急,现在谁都不和他抢了,好赖死活都是他了,坐下来慢慢吃。于是三个人围坐一张桌子,伙夫递上热气腾腾的馍馍,让霍延就着鱼肉吃。班超和董健眼里都噙着泪水,默默地看着战友替自己试险,谁也没有出声。不一会一条大鱼吃完了,霍延打个饱嗝,董健着急地问咋样,有啥不欠和的。霍延说眼下没有,要是有了,我儿子就是你儿子了。董健让他放心,儿子一定替他养大,但还是他霍延的儿子。
约莫半个时辰,到了开饭时点,董健要回队就餐,班超就带霍延躺在自己的宿舍,一边吃饭,一边继续观察。一会儿霍延睡着了,呼噜震天,他让人找来医官,一起盯视了大半天,也没发现任何问题。天快黑的时候,董健来了,说眼皮老跳,总是不放心。忽然间霍延一咕噜从舖上爬起来,说他又饿了,问能不能再来条鱼。
班超这才长舒一口宽气,连连称兄弟,不知咋样才能表达自己的谢意。董健笑骂霍延吃上瘾了,吃吃吃,来点狗屎成不成!本来前日就该吃的,硬是狗肉不上席,推到今日,害司马大人受惊一场,还躺在长官的舖上当死狗。班超知道董健喜欢开玩笑,就劝他积点口德,一再强调霍延是他的恩人,是整个蒲类海驻军的恩人,他一定要上报耿忠将军,给他记功。
班超这一说,霍延的脸霎时涨红了,他拒绝记功,还说自己对不住司马。原来他没找到愿意试吃鲤鱼的人,是他没有下功夫找,没有把利害关系讲清楚,只是随便问了几个人,关键是他不想把这种无谓的牺牲强加给别人。他也想自己吃,又担心一旦中毒死了,儿子才三岁,以后靠谁来养,所以一直在痛苦犹豫,今日猛然听说班超要亲自试吃了,心头的结一下子打开了,总要有人蹚浑水的,谁的命不是命,长官都不惜了,咱还惜个屁啊!所以他就急火火地往伙房跑,没想到董健已经先他而到了。
这就是战场上的兄弟之情!班超想,如果他不是来投军,天天都徘徊在笔墨竹简里,听着京都的宦海沉浮,盯着街头的蝇头小利,哪里能领略如此高尚的兄弟之情,如此超越亲情血缘的仁义大爱!他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和试吃结果一并上报耿忠,老将军半天未置可否,突然盯上班超的脸,目不转睛地上下打量。
班超被目光刺得不知所措,还以为自己做错了,正在琢磨错在何处,忽然听到一声“显亲侯真正识人啊!”一颗悬着的心才掉落下来。耿忠要他组织人力,保证每人每天半条鱼,再让送给养的车捎上些给伊吾卢的窦固将军,他高兴地道了声“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