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续也笑道:“还是得要像壮士这样深明大义的人才能懂得啊。”
他这话说得心有感触,阳翟城中诸多大姓,辛、钟、郭、陈、费、王等家都不遗余力地分出家丁宾客前来支援,现在连大宦官张让家的宾客也都派出来,唯独黄家始终没有任何动静,他虽有心建议荀衍随便给黄家安上一个“里通黄巾,阴谋造反”的理由,将黄家就此覆灭了,可是一想到太守阴修那个能进善不能去恶的性子,说了多半也是白说,反而得罪了黄家,反为不美。
公孙腾却是不知他心中所想,只道他这还是在夸奖自己,笑道:“俺才算不得什么深明大义呢!俺兄弟丁俨,不知荀郎可还记得吗?”
丁俨这个名字可是许久不曾听到了,荀续一听之下,不禁愣了一愣,道:“丁兄?可还好么?”
他的眼前顿时浮现去年一怒之下袭杀督邮张虑之事,丁俨是唯一一个被他放过之人,本想着趁他为张虑复仇的时候再度抓住他,说服他投降来着,可是足足半年过去,连张虑之死都被他解决了,丁俨依旧始终不曾再度出现。
今日听到公孙腾这般说法,他猛然才想起这个人来。
公孙腾摇摇头,叹了口气道:“两月前已经走了。”
“啊?”
“自打张虑那个混球死后,他过了一个月回到张家,便生起病来,缠绵了数月,走了。临死前跟我说,颍阴荀郎是个难得的英雄豪杰,推荐我以后有机会就跟你认识认识。”
荀续神色黯然:“丁兄太过誉了,荀续怎么敢当?他可有亲眷?”
“唯有一个年过六旬的老母和一个年方三岁的幼子。在俺家中暂住。”
荀续看了他一眼,肃然施礼道:“君也是好汉子!战后还请带着我拜访阿母,若是可以,再带着我去丁兄墓前祭拜,可好?”
公孙腾也肃然敛容道:“有何不可,待溃了围,荀郎随时来寻我便是了。”
“如此多谢公孙君高义!”
“莫要客气。”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黄巾阵中也都吃过了早饭,纷纷集结起来,跟在韩通的劲卒之后,再度呐喊着轮番攻城。
可是这短短的休整时间,却足够城头轮换了军卒,又将必要的城防用具都整备起来。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守城经验丰富的郡兵又都疲累不堪,超过一半人退下休息。荀衍看准了时机,命人传令过来,将滚木礌石、灰瓶炮子、飞钩狼牙拍以及别名“留客住”的索命木都送到城墙上,又支起八口大铁锅字,将油煮沸了,命人手持大勺子,往城墙下劈头盖脸地浇沃。
所谓的滚木礌石,其实就是坚硬粗大的木头和石块,可以单人也可以多人一同发力,将这些大家伙扔到城下,当城墙底下敌人挤挤挨挨到一处的时候,往往能够起到巨大的杀伤。
灰瓶炮子其实就是瓦罐里面装上草木灰或者火药,砸下去迷人眼睛,有些也会爆会燃烧,威力很小,比起现在的烟花都小,但是往往令攻城的人双目失明,十分难受,起到火力压制的作用。
上面这几种都是一次性的,下面三种都是可回收的。
飞钩其形如锚,有四个尖锐的爪钩,用铁链绳索系上,当城下敌兵人数众多,准备攀登梯子的时候,出其不意,猛投敌群中,一次可钩杀2~3人。
狼牙拍,说白了就是把狼牙棒拍扁,四面镶上刀刃,拴上铁索,吊在城头上。当敌人攻城时,先高高悬掣狼牙拍,再重重落下拍击敌人。拍子很大,一拍下去,就是一堆人满身血洞,惨嚎着身亡。
索命木算是滚木和狼牙拍的结合体,用直径1尺,长1丈多的湿榆木为滚柱,周围密钉“逆须钉”,钉头露出木面5寸,滚木两端安设直径2尺的轮子,系以铁索,连接在城头,当敌兵聚集城脚时,投入敌群中,绞动绞车可将敌人碾压致死。
这三种兵器都是自带着锁链,扔下去可以靠着绞车重新拉上来,再一轮使用的。这些兵器并不需要多次练习,因此即便是一些不通战阵之道的庄园宾客,也照样能够顺利使用。荀衍一直都准备着,用来以备不时之需的,现在就是正其时也。
公孙腾领着上来的宾客虽然没有他宣称的有五千人,可也足足有两千八百多人,替换了绝大部分已经筋疲力尽的郡兵,开始操纵这些城防器具。
刚开始使用的时候还有说有笑,可是当狼牙拍一拍子下去,七八个黄巾军顿时浑身上下溅血,惨嚎着摔下城墙的时候,众人不禁都傻眼了。
随即一个索命木又扔下去,圆木顺着钩梯一路滚下去,顿时碾压出一条血路来,众人借着骡子将圆木拖回来的时候,那滚木上的铁钉上都还带着淋漓的血肉和皮肤,再往下一看,那条钩梯上累累血迹,人都已经被压糊了。
顿时有人在城头吐了。
随后,飞钩四出,连枷夺命,配上滚木礌石,沸油灰瓶,阳翟城下顿时化作无间地狱,鲜血飞洒,惨叫连连。
尸体的臭气,血液的腥气,诡异的肉香气混作一团,令胆小的当场失禁,胆大者心旌动摇。
黄巾军勉力攻了一个时辰,伤亡竟远大于往日,波才见势不妙,不得不鸣金收兵。
城墙上一片静寂。
无人欢呼。
荀续满面铁青,由归戚虎扶着,走到鼓台上,声嘶力竭地喊道:“诸君,这就是战争,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你不杀人,就是人杀你,我们都没得选。我们跟他们一样,不是求胜,而是乞活!”
几个年轻的宾客、游侠忍不住蹲在地上,埋头哭泣起来。
荀续心中一酸,眼眶也红了,却只能强自忍住,大喊:“我们谁都不是嗜杀的豺狼,但是没有办法,想一想你们身后的家人,想一想我们心中的人,想一想我们自己的性命,诸君,死战到底!”
“死战到底!”城墙上猛然爆发出一阵大喝。
“诸君!”荀续奋力大吼道:“必胜!”
“必胜!必胜!必胜!”
城头的士气总算再度回归了。
荀续精神一松,脚下顿时软了,归戚虎一时没有注意,荀续脑袋一晕,顿时从鼓台上栽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