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惊呼之中,荀续一个鱼跃,扶着鼓台的边缘站起身来,笑道:“他娘的,累死了,脚都软了。上一次脚软还是在我家绿眼小妾的肚皮上呢!”
众人见他还能开玩笑,顿时爆发出一阵欢笑。
归戚虎连忙从鼓台上跳下来,赧然道:“荀君,俺没扶住你。”
荀续一掌拍在他的身上,笑道:“我又不是八十八岁的老婆婆,还处处要你扶着啊?”
他说着一抹额头,刚才一不留神蹭破了皮,眉角开始流血。
荀续笑道:“得啦,诸君,你们受累,再顶一会儿,我算是见红大吉啦,先去见见证君先生。”
“荀郎快去歇息吧!”
“是啊,荀郎你好生休养。”
“荀郎速去,此处自有我等。”
……
城头众人纷纷出言,将荀续送下城楼。
荀续连马都跨不上去,只好上了一辆送石头的独轮板车,归戚虎推着小车,颠颠簸簸地朝着城中名医证君庾乘的医堂飞奔而去。
等见到庾乘,荀续已经在独轮板车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庾乘见到他,不由得吃了一惊,连忙替他号了脉,又帮着清洗了新旧伤口,重新包扎起来,这才缓了一口气道:“太累了,失血又多,让他再睡一阵吧。”
归戚虎满脸血污,眼眶转着眼泪,迟疑道:“老翁翁,你说的可是真的?荀君他是个好人。”
庾乘拍拍他的身子,笑道:“瞧你说的,老夫还需要骗你么?他身上无有大碍,只是少了休息罢了。”
大虎想了想,道:“那……俺听老翁翁的。”
“你也该累了吧,去擦洗擦洗,换一身衣服,好生休息一阵吧。”
归戚虎摇摇头道:“俺不累,就是有些饿了。”
他身大力不亏,平素里棍法一对一有些够呛,可是在人群当中,尽是一些“棍扫一大片”的招数,却是占足了便宜,从颍阴到阳翟,血战次数也不在少数,居然从来不曾受过伤。不过本来就是能吃的大汉子,自打来了阳翟,跟着荀续与军士同吃同住,住到没什么,可是常常吃不饱。
他在荀家素来都是跟荀续一样,少吃多餐,一天少说也要吃上三顿饱饭,林林总总一天里又要吃不少零嘴水果,这下子到了阳翟,可真算是吃苦头了,天天都没有吃饱过。
庾乘仰着脖子看看他,不由得大笑起来,道:“我那后院还有些粗麦饼,你可愿意吃。”
归戚虎点点头道:“俺不挑嘴的。”
庾乘当下便吩咐人将一竹匾粗麦饼拿来,不多,六块饼,够老爷子医馆上下八口人吃一顿的。归戚虎也不客气,就径直坐在地上,抱着竹匾甩开腮帮子就开始啃饼子。
粗麦饼不好吃,但是实诚,又大又厚,老爷一顿都咽不下半块,归戚虎却三口两口就是一张饼,狼吞虎咽地塞下去了。
庾乘忙叫人又取了一碗热汤来,归戚虎也不客气,一口饼子一口热汤,转眼的功夫,竟将这一竹匾六块饼都吃了。
“好一个壮士!”医馆当中众人都围拢起来,窃窃私语起来。
两汉秉承古风,喜欢力气大气魄大的“壮士”,而表现力气大的重要方式就是吃,能吃就是一种壮士的表现。所以才有廉颇一口气吃饭吃了一斗米,肉十斤;以及项羽赐酒、肉给樊哙,并称呼他为“壮士”的事情。
别小看了吃东西,吃东西也是一件费力的事情。
庾乘笑眯眯地看着他吃完了麦饼,捻着胡须问道:“可吃饱了吗?”
归戚虎脸一红,挠挠头站起来施礼道:“差不多饱了。多谢先生。”
庾乘抚须大笑道:“若是你以后什么时候饿了,只管来我这边。老夫虽然不是豪富之家,可是粗麦饼,腌菜总还是不缺的。”
归戚虎道:“以前荀君也每晚偷偷给我塞一些面饼过来的,只不过从昨夜开始,打了半天,早饭俺也没来得及吃,这才饿得狠了,老先生,一会儿我就把钱给你送来过。”
庾乘看他朴实,不由得笑道:“好孩子,好孩子。不必客气。你先去休息吧,你家荀君与我认识,我亲自会照顾他。”
“俺就在后院门口打一会儿盹便是了。”
庾乘见他坚持,暗暗称许他的忠诚,也不再勉强他,由着他去了。
荀续这一睡便是一个白天,再一睁眼,夕阳已经落山,余晖从金黄转作一片紫气,金紫漫天,煞是好看。
“唔——”荀续揉揉眼睛,从榻上站起身子,浑身上下一片舒坦,伸了伸胳膊,踢了踢腿,骨节铿锵有声。除了左边手臂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之外,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大碍。
“续公子,你可算是醒了。”
一声“续公子”,全天下唯有荀府中人才这般称呼他,阳翟城中更是只有蒹葭一人。荀续一回头,果然见到蒹葭端着一个漆盘站在门口。
“哈,蒹葭,你怎么来了?”
“香君听说了你事情,就连忙命我来服侍你。我见你睡得好,便去熬了一锅子肉粥。证君老先生说你也该醒了,这才盛了些许,进来看看。续公子,身子可还好么?”
“上山能打虎,下海能擒龙,你说好不好?来来来,许久没有喝到你煲的肉粥了,我快饿死了。”
荀续笑嘻嘻都接过了盘子,揭开上面瓦煲的盖子,顿时一股子浓香扑鼻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