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烟,落日,孤城闭。
荀续顶着满头泥巴回到荀府,刚一进门,便听到荀衍的笑声:“刨坑公子回来喽!”
“去去去——”荀续满脸郁闷,顺手从头上揪下一小块泥巴来,往他身上一丢,佯怒道:“这种鬼主意,如果不是你出的,我就跟你姓!”
荀彧见他满脸泥渍,也不由得笑起来道:“公达的这主意还真是损透了。承若,你速速去洗漱一番再上堂吧。”
荀续瞪了一眼一边默不作声,眼角却不停地抽抽的荀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好你个荀公达,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小叔么?”
荀攸慢悠悠道:“有。”
“你——”荀续猛地一甩袖子,不理这帮子损人,拂袖而去。
“今日的战况如何?”用过饭,众人坐在月下闲谈,荀续忍不住问询战况。
“乏善可陈。”荀攸惜字如金惯了。
乐进详细解释:“这两天黄巾的攻势似乎稍稍有些放缓。兵曹掾下令往城下放火,将尸体烧了大半,导致筑山进度缓慢。我看太平道众也过了一鼓之气了,往后恐怕多是相持不下的局面,端看双方如何变阵。”
周靖也道:“若是轘辕关、广成关的援军能够速速赶到,三方夹攻之下,恐怕就能将黄巾西进的势头阻住,甚至还能解了阳翟之围。”
荀续摩挲着刚刚开始毛绒绒的下巴,沉吟道:“城中还有粮草几何?”
“足够一万大军吃上十来个月的。”荀彧道。
“那就打持久战吧。”荀续道:“按照朝廷公卿的尿性,若是阳翟之围解了,他们心中一松,指不定还做出什么东拉西扯的事情来呢。阳翟被围着,他们心里总有一根刺,再说了,张让若是不想被宗族里的人在背后戳脊梁骨,他也得多费些心思。更何况……”
张飞见他忽然停了,问道:“更何况什么?”
荀攸木着一张脸,答道:“更何况这两关的援军也靠不住。”
“这倒也是。莫非当真只能这么相持不下?令人好生气闷啊。”张飞闷闷不乐起来。
夏越玩着手中的小飞刀,忽然笑道:“要不我今夜领着人开城厮杀一番,就算不能烧了对面的粮草,也能起一个疲军的效果。”
张飞顿时来劲了:“同去同去。”
周泰道:“走。”能用一个字解决的,坚决不用第二个字,这种孤僻的个性也真是一绝。
荀彧看着荀续麾下一大帮子战争狂人,忍不住头疼起来,合着刚才荀续旁敲侧击地说持久战比较有利他们一个都没有听进去。荀彧把眼睛往荀续脸上扫,果然,荀续一脸爆炒猪肝的神色。
荀续无奈地摇摇头道:“就算要去夜间劫营,也不能就这么草草地去,那叫做送死。得选准了日子,吃饱喝足歇够了才能出发。”
“那就明日了。”张飞叫道。
荀衍笑道:“这可不是由我们说了算的。”
“什么意思?”
荀衍道:“换个位置,想想看。明明太平道之中有兵有粮,怎么这两天的攻势却总有些雷声大雨点小?”
“怂了呗。”张飞心直口快,直接用上了荀续时常说的字眼。
“嗯。”荀衍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又问道:“若是接连几天都这样,阿飞你如何想?”
“士气快完了,可以夺气突袭。”进攻狂人的答案就是这么直接。
荀衍继续深入:“你这样满脑子想着进攻的时候,对面会不会准备好了埋伏?或者,抢先出手,夜袭阳翟。”
张飞一愣:“晚上他们不是都睡了吗?”
“城外太平道那么多人,若是波才把精兵换到白天休息,夜间进行突袭呢?”荀衍紧接着问道。
张飞一拍大腿,连忙站起身来:“哎呀不好,吾得去城墙上观视观视。”
乐进一把把他拉住,道:“行了行了,今日有布防。郭计吏值夜,他那个小心眼见到你过去,还指不定怎么想呢。”
“哼!这个小人!”张飞啐了一口,恨恨地坐下。
荀彧笑道:“郭公则这个人,好名贪权是真,可是忠诚稳重,处事周密也分毫不假。放心,有他在城墙上,定然不会出什么意外。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也不能只看到他的坏处嘛。”
荀续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荀攸眼尖,看在眼里,忽然出声道:“阿续不这么看?”
“郭公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过就是一个井蛙不可以语海者,何足道哉?”荀续始终看不上郭图,一来是前世的记忆,二来是现实的交往,这个人喜欢打小报告,所有的欲望都写在脸上,着实令人不喜。
众人见他这般说法,知道他的个性,也不好再说什么,荀彧岔开了话题,又聊了几句闲话,各自回去安歇。
可是等到四更刚过,忽然听到城中一片大乱!
荀续睡得浅,连忙赤足披衣从房中出来,一抬眼,便见到远处火光熊熊,人声马嘶混成一片。
“不好!城中黄巾作乱!”
荀续连忙在院中大喝起来:“走水了!速速起来!速速起来!”
他吼了几嗓子,见到各家都有了动静,连忙回屋,将锁环甲套上,鱼鳞甲太麻烦,没有人帮忙穿起来十分费劲,荀续也没指望穿他,在外面罩了一层皮裘,背起双戟,提上马槊便匆匆出门,迎面正好撞着荀衍。
荀衍不穿甲胄,宽袍大衣,按着剑柄,道:“城防。”
荀续点点头道:“城中巷道我不熟悉,我领人去城墙。”
荀衍点点头。
荀续忙大声呼喝:“孟平、幼平,保护好诸位先生。阿飞、文谦听兵曹掾号令行事。阿越、大虎、魏青,随我上城墙。”
众人也都拎着甲刀,边跑边道:“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