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续心念电转:“我与司马徽相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足足六年的时光,虽然不曾拜他为师跟着读过书,可是好歹也有一份情面。司马徽此举显然不是真要我去做事,而是要打磨我了,这是考验啊。”
荀续当下猛一咬牙,道:“荀续领命,这就出发。”
司马徽哈哈笑道:“我有一个学生,名唤师骞,字子文,通晓坤舆之术。与你也有过一面之交,你可去我院中寻他。”
所谓的坤舆之术大约就是跟地质啊地理啊有些关系的学问,坤舆在古代指代“地”,在汉代要有多科学是不用想了,多半一般是经验总结,一般是阴阳家的神神鬼鬼的说法融合吧。两汉的人都迷信得很,这种学问很有市场,司马徽老先生,肚囊宽敞,只要想学,他都能教个五六分本事,师骞就是他门下坤舆之术的特优生。
荀续躬身施礼,退到城中,匆匆赶到司马徽的宅子,远远便听到一个粗豪的声音在吩咐人:“辘轳呢?辘轳呢?人都齐了,簸箕锄头也都不缺,怎么把最重要的辘轳忘记了?”
这人人高马大,身高将近九尺,虎背熊腰,黑黝黝一张大脸,一大把络腮胡子,大豹子眼,狮子鼻,方海口,下嘴唇努着,平白多出一块来,俗名这叫“地包天”。一张嘴,瓮声瓮气,四壁都有回音,正是荀续此前印象颇为深刻的师骞。
他本是寒家子弟,父亲早年间在铁官供职,说是供职,其实也就是个斗食小吏,手脚不太干净,假公济私,吞了一些公家的铁矿石。其实这种事情也不是多么大不了的,天下间有几个小吏一身清白?只不过是他的父亲运气不太好,吃了罪,直接就发配到铁官充作铁官徒。
同一个单位,从管理者成了被管理者。
也真是因为这层原因,他从小就在铁官里面混,学了一身开矿辨矿的本事,后来他父亲拖了许多关系,将他送到同乡司马徽的座下学习,本想着就算不能通晓五经,通他个一经半经也是好的,偏偏这小子自打听说了前汉张骞的故事之后,仰慕张骞的为人与经历,不但学了一身坤舆之术,还自作主张,把名字改了,跟张骞张子文一模一样,叫师骞师子文。
现在时辰还颇早,远远地便听到马蹄声,师骞扭头一看,见是荀续,便咧开大嘴一笑道:“荀郎,你还真来了?”
荀续闻言,不由得奇道:“怎么?你知道我要来?”
“先生说了,今日多半你要过来做一个监工。”大块头没心机,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荀续摇摇头道:“来都来了,做个屁监工啊?一起干活。”
说着他从马上跳下来。
大块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几眼,笑道:“你就这么干活啊?”
荀续一低头,嚯,身上一身鱼鳞铁甲整整齐齐,内里还衬着一套精钢锁环甲,腰上佩着环首刀,大腿两侧各贴着三支飞刀,马靴后跟的马刺锃明刷亮,浑身上下,好似火炭一般。
好一副英俊雄壮的少年将军打扮,可就是掏井差了许多。
荀续老脸一红,笑道:“师兄稍等,小弟去去就回。”
他连忙回了荀彧的家,叫过蒹葭来,讨了一套荀彧最坏的衣服来穿。
小丫头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晕晕乎乎翻箱倒柜,找出一件细麻衣来,上面七扭八歪地绣着两行字:
“长在府中持白简,
岂知天外有青山。”
这还是荀续当年小的时候讽刺荀彧孜孜不倦地夜读时候的戏作,看这女工便知道,约莫是唐羽喜欢这两句诗,便在荀彧当年的旧衣上刺出来的。
荀续接过来一抖,不由得苦笑道:“这肩膀我如何穿的进?”
他与荀彧的身高相似,稍稍高出一寸左右,肩膀却宽阔许多,从小练武,一身腱子肉,相比之下,本来可以称得起“伟美”的荀彧顿时瘦削许多,平日里两个人走在一处也看得不甚明显,可是套一套衣服,差距已经甚远。
荀续忽然伸出手指头在头上敲了敲,摇摇头笑道:“哎呀呀,你怎么这么笨?何必回家来寻衣服?”
小丫头不明所以,荀续站直了,把手臂一张道:“蒹葭,为我宽衣解甲,再随便取一套衣服来。不必熏香的就好。”
“诺——”
蒹葭也不太明白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苦笑自言自语个什么,长跪在地上,帮他换了衣服,又把马刺卸下来,问道:“荀郎今日不必上阵么?”
荀续这一回也想明白了,大约是荀彧等人担心他又把手臂拉伤,想让他好好休养休养,这才请出了司马徽,来着这么一出一石二鸟的计策。
荀续不由得苦笑道:“往后三日,你家公子都不上战场,给人刨坑去。”
“刨坑?”小丫头瞪大了眼睛。
“哈哈,不足为外人道也。大虎他们若是找我,你就跟他们说一声,我奉了司马德操先生的命,去做一件大事,他们好好听三哥的话,护卫住自己和诸位先生。”
“诺——”
荀续换好了衣服,对着铜镜打量了一眼,心中暗暗苦笑道:“罢了罢了,权当是修身养性了,要为凡人所不能为也。”
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