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翟城中名士众多,守城的将士也都慢慢找到了攻防战中的节奏,留下周靖轮值夜哨,荀续等人都随着荀彧回到家中休息。
刚一进门,便见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在堂下穿鞋。
荀续等人不认识,荀彧却是好眼力,三步并作两步,匆匆走到那老者的身后,躬身施礼道:“荀彧见过证君。”
荀续不认识这个老者,可是一听到“证君”二字,便立刻反应过来,这位老者乃是他的大同乡,也是颍川人,姓庾,名乘,字世游,人称“证君”,当世硕果仅存的天下名士之一。
他早年间被大儒郭林宗推荐,去京师太学游学。家境贫寒,便在太学做佣工,勤工俭学,做一个旁听生,每每列席学习的时候都坐在下坐,所谓的下坐就是末席。后来学了一身学问,成为天下名儒,却依旧每每坐在下坐,以至于现在的太学里面,依旧十分诡异地以下坐为贵。
后来党锢之祸起,他因为出身寒门,不在受禁锢的名单里,受到多次的征辟,都不应,回到故乡颍川隐居,荀续以为他早就过世了,想不到今日却在战火纷飞之际,于荀彧家中见到。
荀续连忙领着人,走到荀彧身后,纷纷施大礼,口称:“见过证君。”
那老者慢悠悠地穿上了鞋子,转过身子来,拱了拱手呵呵一笑道:“诸君快快请起,我老了,就不还礼了。”
荀彧忙扶着他道:“这我们如何敢当?”
“敢当,敢当。诸君为了阳翟百姓,浴血奋战,都是好样的,比我这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糟老头子可好多了。”庾乘笑着抚着白须道。
“证君这般说法,可是着实愧煞我们这些晚辈了。”
“哈哈,谦虚个什么。”老者甚是爽朗。
“先生此来,可是有什么指教荀彧等人么?”
庾乘连连摆手道:“非也非也,糟老头子可不敢胡乱指教香君什么。我呀,是被人请来看病的。”
荀彧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可是飞卿身子不爽么?”
庾乘哈哈大笑:“我就说嘛,那傻丫头一头雾水,你浑身上下长心眼的香君怎么会不知晓?糟老头子先恭贺了,哈哈哈哈。”
荀彧赧然道:“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太不懂事了,劳动证君大驾。”
“耶——可不能这么说。”庾乘笑道:“这可是好事一桩啊。我老了,再过几天,恐怕都走不动了,能遇上的病人里面啊,指不定还能不能有这样的喜事。乘着还能走两步,做点事情,我也开心。好啦好啦,今日我就先回去了,刚刚怀上,你可得小心伺候着。”
“诺——”
老头子哈哈一笑,抚着雪白的胡须,藜杖一敲,口中唱着歌,四平八稳地走了。
荀续感慨道:“真是名士风采,仙风道骨啊。”
张飞一脸好奇地轻声问:“荀君,怎么个事儿?谁啊?”
荀续大致地说了,张飞啧啧称奇道:“正是高人。香君既然知道嫂子的身孕,怎么也不说一声?”
荀彧正色道:“此时城外黄巾围城,荀彧又怎能为一己私事分心?若是我这样做了,恐怕飞卿也会指摘我吧。”
张飞啧啧称赞道:“呵!香君也不比那位‘证君’老翁翁差嘛!”
众人不由得噗嗤一乐,各自散去梳洗。
转过天来,荀续等人起了一个大早,回返到城墙上。
荀衍看着荀续一脸龇牙咧嘴,不由得笑道:“这两天用手太过了吧?”
荀续点点头苦笑道:“昨天射光了十五壶箭,真是太伤手臂了。昨天夜里,二更过后,就觉得双臂酸疼难忍,熬了半夜,现在依旧抬不起来。”
张礼听得咋舌:“十五壶箭?四百五十支箭?你是铁打的人吗?我听香君说,承若你进城之前还刚刚受过一次伤呢。”
荀续嘿嘿笑道:“可不就是那一回伤到了肩膀,否则也不至于昨日射了十五壶箭便脱力了。”
跟黄巾军打了这么多场,他也算明白了,这天寒地冻的,黄巾军绝大多数都还身穿单衣裋褐,这种麻布做的衣服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御寒都够呛,更别说抵御弓箭了。昨天一战当中,他也学乖了,没有用自家的两石弓,而是用军中常见的一石二斗弓,弓力才65斤左右,折算成现代常见的弓箭磅数就是70磅左右,对面若是穿了盔甲,破甲有些难度,可是站在高处射身穿单衣的黄巾军,却已经绰绰有余。
他从小苦练箭术,若是不瞄准精确射击,最多一天能够射出将近三十壶箭,扳指都能射裂,区区十五壶箭,还当真不算什么难事。
张礼虽然也学过射术,却是不精通,细胳膊瘦腿的,两石弓都拉不开,更别说射箭了。
阴修道:“承若不如今日就暂歇一日吧。你自从颍阴溃围以来,也不曾好好休息过。”
荀续笑道:“这有什么?熬着吧,没准过一会儿就好了。”
郭图却是不愿他继续这般说笑下去,忽然叫道:“诸君看,黄巾又来攻城了。”
叫声一起,顿时将众人的目光引到城外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