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刺就是名帖,也叫拜帖,模样类似于后世的请柬,内容类似于后世的名片。若是依照礼仪,特别是在地位低的人拜谒地位高的人时候,一般要出示名刺,请人通传。
荀续却不理睬他,解开头上的白帻,又从怀里取出一条素白的绸带来,将自己的头发扎了一个高马尾,这才端坐马上,把马槊摘了下来,解开前头的皮套,露出森然的槊锋来,斜斜地持着,道:“进去,跟你家主人说,颍阴县县尉,官大夫,高阳里荀氏,七龙之子,荀续来了。”
县尉是官职,官大夫是爵位,荀续也算是受到恩荫,他的父亲荀肃的爵位是第十六级的少上造,后来因为党锢,丢了官。汉家制度,平民的爵位最高不能超过第八级公乘,多出来的,要分给同族。荀续平白无故一出生便多出一个爵位来,就是官大夫,东汉二十级爵位当中的第六级,好处就是堪堪避开徭役。当然,自从当了县尉,成为了佩绶带印的国家法定公务员,徭役什么的,自然也就免了。
那两个家丁吓了一大跳,对视一眼,忙道:“呃……荀君稍等,这就去这就去……”分出一个人,匆匆跑进门去了。
黄家在阳城主事的是阳翟主家黄纲的庶长子黄诵,三十多岁,长得倒也不算难看,除了双眼微微有些三角,鼻子多少有些鹰钩之外,勉强算得上是一位美男子。话说一般而言,大户人家的庶子多半长得比嫡子好看,因为庶子都是妾所生,而男人娶小妾,不就是图美色么?怎么算,基因都比嫡子强些。
黄诵便长得好看,跟黄纲有三四分相像,也颇得黄纲欢心,早早就分爨自立。这也是秦汉以来的特点,家富子壮自出分,各过各的,尤其是庶子,一般都得分家出去。阳城土地肥沃,比起阳翟更加靠近京师,虽然也就近了一百来里地,可也是一个向京城挺进的大好跳板。黄纲便把得力的长子黄诵放到阳城县来,置办产业。
黄诵这会儿还没起床呢,于睡梦之中听到急促的敲门声:“主君,主君,外头有人求见。”
黄诵迷迷糊糊道:“谁啊?叫他等着。”
“他说他叫荀续,是高阳里荀家的人,还是什么什么县尉。”
“荀续……什么东西?”黄诵迷糊了一阵,猛然想起来,惊道:“什么,你是说是颍阴城的那个荀续么?”
“听他的意思,好像就是那个荀续。”
黄诵一把推开身边的肥白美婢,蹬开了被子,那美婢也惊醒了,跪着替他收拾衣服,黄诵也不理会她,只是一个劲地问道:“来了多少人?说了为什么来的么?陈懿呢?叫他来见我。”
外边的人答道:“就来了三个人,两个随从,都骑着马。也没说为什么来的。”
黄诵眼珠子一转,冷笑道:“听闻夏家有个绿眼珠子的小贱婢是荀续的小妾,想来是那个逃走的小子通风报信。嘿嘿……我还一直防着夏育老儿,却想不到,他们还有荀家这么一座靠山!速速传陈懿过来。”
“诺。”
不一会儿,前堂之中,黄诵已然穿戴整齐,端坐在堂上,伸手抹了一把脸,问身边四十上下的一个瘦削汉子道:“公久,你说说,这个荀续,怎么对付?”
公久便是陈懿的表字。
陈懿手捻须髯,早已成竹在胸,笑道:“汉家旧制,郡县之官不得擅离,今日门前,无有颍阴县尉,只有违法庶子。”
黄诵点点头。
陈懿又道:“不过,高阳里荀家乃是先秦荀卿之后,素有盛名,神君、八龙乃至如今的四雏凤,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这位荀续幼年之时便有何伯求、许子将给予嘉评,颇有美名,号为荀氏之宵练,想来也不是什么寻常的人物。主君,因为一个区区贱奴便得罪荀氏、夏氏,多有不便,陈懿斗胆以为,不可轻视之。”
黄诵面色一沉,低声喝道:“我阳翟黄氏还怕了这些文不成武不就的腌臜浊民不曾?”
荀氏一族遭受党锢之祸,族中众人多受到禁锢,尤其是荀攸,他乃是党人领袖荀昙的亲孙子,若不是灵帝特地给了一个察举名额,依照党锢的规定,他都是不能参与政治的。黄诵这句文不成用在荀氏一族的身上,倒也没有多少不对的。
至于武不就当然是指夏育当年在北疆被鲜卑首领檀石槐大败的事情,自从那场大败之后,夏氏一族便一捋到底,再也没有人在军政两界有人出仕,唯一一个旁支夏铉,还是在亭长一职上苦熬了六年多才升任游徼的,按照这种速度,估计到死也就是一个县尉罢了。
若是这种趋势不变,黄诵还真有理由彻底看不起荀氏和夏氏两族。
陈懿叹了一口气道:“夫天下大势,瞬息万变,纵然威势如吕氏、霍氏,权焰滔天,覆灭亦不过转眼之间。夏氏也就罢了,荀氏一族名师辈出,实非易与之辈。若是……”他偷眼看了黄诵一眼,小心翼翼道:“若是主君仍有所不忿,不妨吓他一吓,也好叫他知晓我阳翟黄氏之雄威。”
黄诵的脸色顿时好了许多,点头笑道:“不错,不错,正是此理。黄何,你去,折腾那个竖子一下。”
“诺!”
黄诵又狞笑着特别叮嘱了一句:“记得,别太狠了,把我们这位堂堂县尉吓哭了,可不太好。”
黄何嘿嘿一笑,抱拳拱手道:“小的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