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催促之间,忽然从两边的密林之中飞出无数手戟短矛来,那个喊话的首领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被两支手戟斫中,翻身便倒。
人群之中顿时大乱,兵器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所有人都如临大敌,小心翼翼起来,可是两边的林子却重新回归寂静,仿佛之前杀伤了他们二三十人的手戟飞斧都不存在一般。
乱了一阵,有个主事的人出声喊道:“他们没有多少人,我们杀进林子里,他们一个都活……啊——”
话还未说完,又铺天盖地飞来一顿飞斧、手戟,这人简直就成了一个活靶子,光脑袋上便插了一支手戟和一把飞斧。
也不知那飞斧是谁使的,力量太大,竟讲这人的半个天灵盖给削飞,死尸栽倒在前面那人的背上,红的白的顿时流了那人一脊背,周边的人吓得魂飞魄散,有几个胆子小的,忍不住吐了一地。
人群一阵大乱,这一回没有人敢整顿队伍了,几十人一哄而散,纷纷往来路逃去。
周靖爆喝一声道:“官军在此,投降不杀!”
林子中埋伏的众人也一同大呼:“冠军在此,投降不杀!”
声音仿佛一股洪流,在群山之间激荡回复,一众山贼惊得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若漏网之鱼,恨不得多生两条腿,飞也似的逃回去了。
周靖率人随后掩杀,追过一个山头,这才停下步子,将沿途俘获的十余个俘虏绑了,带回寨子中。
刚一进山寨,便听到南寨门一样杀声震天,问了一声开门的小卒道:“南门怎么样了?”
“不知详情,什长过去看了。”
“你们继续把手寨门,取几个人,看住这些俘虏,荀猛,还有余力一战否?”
荀猛振臂高呼道:“莫说一战,再打他娘的十战八战又有何妨?”
周靖大笑道:“好!你带着你们七什的人随我支援!”
“诺!”
周靖领着人匆匆杀到南寨门,寨门已经摇摇欲坠,丈八方一马当先,领着人站在一排拒鹿角后,长矛斜倚,如临大敌。
见到周靖过来,方铜顿时瞪大了牛眼怪道:“军侯,北门的贼寇呢?”
周靖故意大笑道:“区区三百草寇,顶得什么鸟用?我们出了二十几个人,就把他们杀散了,斩首数十级,还俘虏了十几个。”
方铜半信半疑等到:“真的假的?”
“他娘的,人头都在寨子里,俘虏也在马厩里,一会儿你自去便是了。”荀猛与丈八方十分相熟,一拳擂过去道:“你以为君侯跟你一样怂啊?就知道收在这里装孙子,你就不晓得杀出去,正面姥姥的!”
方铜脸一红,怒道:“去你老娘的,你说谁不敢?”
荀猛嘿嘿一乐:“自然是你不敢啰!不然你怎么没杀出去?”
“干!俺不是没想到么?”方铜一拳捶在鹿角上,满脸的懊恼。
被他们两个这么一闹,周靖偷眼观瞧周边众人的脸色,果真不复此前的紧张,有些人放下心来,直起腰身,解开了衣襟,跟身边的人开起玩笑来。
周靖暗暗点头,面上却依旧严肃,喝道:“你们两个还有没有军纪,阵前这般大吵大闹,像个官兵的样子么?等回头,自去领十记军棍。其他人,都注意来,三人一组,听我号令!”
他一声令下,正好大门被人破开,一群山贼闹哄哄一拥而上。
周靖静静地看着他们冲过来,七步,五步,三步,两步——
“一!”
十多条长矛出手如电,顿时鲜血迸流,惨嚎之声,响彻寨门口。
周靖丝毫不为所动:“二!”
又是一片长矛,如锐利的丛林一般,扑面杀去,顿时拒鹿角的一边已然染上一片血红。
“三!飞斧!”
长矛刺穿的同时,后排的飞斧手纷纷出手,二尺长的飞斧带出锐利的呼啸,每一击,都能带走一条性命。
不过转眼之间,山寨门口已然倒下了二十余人,身后的山贼吓了一大跳,纷纷止步,逡巡不前。
周靖声音冷硬如铁,丝毫没有任何情感,大喝道:“鼠贼,再战乎?”
铁算子机灵,连忙跟着大呼道:“鼠贼,再战乎?”
于是众人纷纷明白过来,也一般大呼:“鼠贼,再战乎?”
山寨不大,四壁高筑,回声隆隆,吓得对面的山贼更加犹豫起来,前排的缓缓后退,顿时在寨门外挤作一团。
方铜偷偷地问周靖道:“贼已胆怯,方铜愿为先锋,冲杀出去!”
周靖摇摇头道:“不可,现在杀出去虽然能够获胜,却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实为不智。”
他抬起头,大喝道:“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却是何故?”
声音如雷,吓得对面一众山贼又退三分,只听得山贼队中有人喊道:“对面将军乃是何人?”
“我乃颍阴县尉荀君麾下,军侯周靖是也!”
“可是九江豪杰周孟平?”
“正是九江下蔡人周靖!”
“周兄乃是江湖豪杰,我等素来敬仰,这便退去,今日之事,还请周兄勿怪。”
“留下姓名。”
“某乃九阳乡李夙,此番退去,还请军侯勿追。”
李夙也是颍阴县中著名的游侠人物,曾经在六龙先生荀爽处读书五年有余,学了一身好勇任侠的漆雕之学。所谓的“漆雕之学”指的是儒门八派之中的“漆雕之儒”,荀子的弟子公孙尼子写过《公孙尼子》二十八篇,正是漆雕之儒的代表性人物,这一派的风格在儒门算是特立独行,主张人的天性有善有恶,儒者应该扬善去恶,因此这一派的儒者不愿做官,只愿当一个大侠,跟墨家颇有类似之处。
李夙便是学了一身漆雕之学,养成一副嫉恶如仇的性子。四年前,颍阴韩氏一脉有人利用权势,要强行霸占李夙同里的乡民的田产,这位乡民便寻李夙相助。却不料李夙正好外出访友,数日不回,那人被逼得没有办法,自尽在李夙家门前。等到李夙回家,得知此事,喟然长叹道:“我李夙既得他人信任,却无法为他排除忧难,这个游侠名声,我当真受之有愧!”
他当晚集结了一批志同道合的乡中游侠,冲进韩氏庄园,寻到逼死人的韩氏子弟,将那人满门刀刀斩尽,刃刃诛绝,为乡人报仇。
随后领着人不知去向,今日方知,原来竟然落了草。
周靖看过县中通缉的档案,李夙以斗杀二十九人,长年名列前茅,故而印象深刻。
周靖叹了口气,问道:“凤先兄,君身负一方重名,奈何为贼?”
李夙沉默良久,涩声道:“若是军侯不愿放过,李夙甘愿受缚,只求军侯放过我这些朋友,他们一直在山中种地,从未抢掠过他人。”
周靖摇摇头道:“你去吧,我不追你便是。若是……若是异日有缘,请来县中一叙,荀君多次与我们提起过你,他说你是一条好汉子,当得起大侠之名,想与你结识很久了。”
“荀君?可是荀家之宵练?”
“正是荀郎。”
“……好。多谢军侯。我们走!”
李夙一声令下,一众山贼如潮水一般退去。
周靖抬头看看天色,正是一天当中最黑暗的时候,不知道太阳何时才能正常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