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橘绿时。
好天气,可谓天凉好个秋。
秋天的时候最好有太阳,不像夏天时候那么毒辣,也不像冬天时候那么有气无力,晒上半晌都觉不到暖意,微微有点温热,十分舒服;更好的是有点风,只带凉意不带沙,拂过面颊,像吃了一口冰镇的西瓜。
本来历史上,西瓜进入中国是在隋唐时期,这边算是平行世界,张骞通西域,带回来的就有西瓜苗,栽培了许多年,总算有了成果,虽然寻常百姓吃不到,但是荀家多少还能接触到一些。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郊游,走在路上推着车儿都不觉得太过劳累,可能是太舒服了,有人走着走着打瞌睡,车子轧到了石头,推车人一个没留神,独轮车歪倒在路边,车上有个木匣未曾绑牢,“啪嗒——”一声摔在地上,洒出来数件华光灿灿的首饰,远远一看便能分清楚这是银镯子那是金簪子,单这么一个小木匣,恐怕就值老鼻子钱了。
领队是魏白,赶紧走过去沉声喝道:“怎么搞的?连车子都不会推吗?”
他语气严厉,可是人却颇为心善,弯下身子帮忙收拾,道:“还不快些。还有一趟要搬呢!”
“是是是。”推车的是个小青年,估计是做错了事,有点吓着了,连忙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了,继续往前赶路。
魏白站起身来,余光不经意地往两边的密林扫了一下,掸掸衣服皱着眉头摇头道:“泥腿子!”
目送他走得远了,密林之中几个身穿短褐的精瘦汉子脚步飞快,跑到林中一颗大树底下。
大树底下坐着一条大汉,头发和胡子都很短,大约是受过髡刑,面上纵横着几条疤,敞着胸口,膝盖上横着两柄环首刀。这大汉正在闭目养神。
“怎么样?”
“大哥,都是好东西,有舂好的米粮,还有布帛绸缎,还有一些首饰,我们都看得真真的。”
“是啊,大哥。还有几个细皮嫩肉的小娘们儿坐着过去了,那长相,嘿……”这位仁兄长得还不难看,一双桃花眼看过去,估计满眼也就剩下些桃花了。
大哥姓赵,天生高大健壮,一双豹子大环眼,因此都称呼他为赵豹。
赵豹冷笑一声道:“看你个没出息的东西,每次都只想着女人,早晚你得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桃花眼嘿嘿一笑道:“那是老大你没看那撑伞的姑娘,那长的,嘿……”
“老大喜欢白胖娘们,长得黑顶个屁用?”老大身边是个提着铁鞭的壮汉,一巴掌伸出去,把桃花眼推开七八尺远。
桃花眼急了,忙道:“不是黑,一点都不黑,不信你问他们,那娘们儿长得,嘿……”他每次说到那姑娘的长相的时候,眼前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唐羽惊鸿一瞥的目光,然后便只会傻笑着形容一句“嘿……”
“什么乱七八糟的?滚滚滚。”赵豹甩甩手,把当头一个精瘦汉子叫过来,问道:“前两天你都打听仔细了,荀家的人都在高阳里?”
那汉子点点头道:“我问了好几个仆妇、家丁,都说二龙先生因为上次攻破庄园的事大半夜地在院中赤脚祈祷,保佑族人平安,结果族人倒是平安了,他先倒了,说是风寒,人都迷糊了,一直醒不过来。荀家的人都急疯了,病急乱投医,昨夜路过一个老秃,听说会治病,把这来路不明的老秃都请进去了。”
“听说方家、钟家、辛家和阳城夏家也都来了人探病?”
“方家那是拍马屁奉承送礼去了;钟家、辛家与荀家乃通家之好,好几辈相互通婚了,阳城夏家不就是前几天那个夏家的小宝剑纳妾,哼,哪家的女子不好啊?闹闹哄哄了好几个月,结果纳了一个绿眼睛的进房,颍阴城里都在说笑话呢。夏家因为那荀续的关系,也过来了几个年轻人,送了不少礼品。”
“来的人不多?”
“就来了四个人,好像就是夏育和他两个儿子,还有就是一个家将吧。”
“四个人?那就不足为惧了。”赵豹紧了紧环首刀。
身边的壮汉道:“老大,你就是疑心重。荀家都是大孝子,除了那个飞鹰走狗的荀棐在南乡亭说要再建个斗狗场不在高阳里之外,所有人都在二龙先生床前呢。”
荀绲的名望太大,即便是山贼,称呼他也始终是二龙先生,从不直呼其名。
赵豹点点头,笑道:“万事都是小心谨慎,才无大错。好了。”他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泥巴道:“走吧,人家都给咱们送上门了,不去拿实在对不住荀家的一番心意。”
他走了两步,又吩咐道:“只要钱粮,女人不要老的和小的,还有能不杀人就不杀人,碰上了荀棐,抓住有赏,决不能杀。他是六龙先生的三子,杀了他,我们都活不了。”
“是,老大。”
一行人蜿蜒蛇行,一个时辰不到,便到了南乡亭外围林子里。
“寻个地方休息,等半夜了,偷偷进去。阿防。”
紧跟在身边的壮汉道:“老大。”
“现在你先带几个人去亭部,就说是探亲路过,借住一宿,等到夜间,先把亭部制住,开了亭部的仓房,取走刀剑铠甲,举火为号,我们再摸进庄园中。”
“好。”
阿防点了几个面目和善的,收了刀剑,径自去了。
南乡亭的亭长是个五十余岁的瘦小老头,姓余,排行第四,名字便从伯仲叔季中取了一个季字,素来好脾气,亭中乡民都称他一声“余四老”。
余四老抬头看了看高大的阿防,问道:“客人尊姓?是要去汝南么?”
这是亭长的职责,对于过往的行人都要问一句,严谨些的还要盘问一番。这年头,逃犯、隐户极多,若是让逃犯从容过境,被上峰查起来,亭长也吃不了兜着走。
阿防瓮声瓮气道:“俺姓张,张阿防,听俺这口音就知道了,俺是汝阳人,回家。”
“张君此前在何处高就?”余四老一边闲聊,一边把年轻的求盗招呼过来道:“你且看看,亭舍可还有空余么?”
那求盗长得十分英挺,两道剑眉斜飞入鬓,行走之间,步履稳健,悄无声息,听话意倒像是亭长的子侄辈:“阿叔,刚又三位入住,后院只有一间大房了,五个人挤挤,大约还是能睡得下的。”
阿防也不想多事,抱拳道:“我等从陈留帮工回来,身上银钱不多,须得省着点花,五人一间,正合适。”
余四老点点头,对着求盗道:“如此你便去洒扫一番,请几位客人进去吧。”
求盗毕竟年轻,口头上应了声是,带着众人到房前的时候却懒洋洋道:“诸君,这屋子小弟一日三扫,颇为干净的,就不叨扰诸位了。亭部这几天不安生,吃了夜饭,就请不要出来了。”
“那是自然,我等早就乏了。”
“那就好那就好。”求盗点点头,施礼告退,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笑道:“对了,夜饭可要我们准备么?虽无甚可口的,毕竟是热汤热饼。”
阿防笑道:“多谢好意,我们备了干粮,不敢乱花钱。”
“哈,张家阿哥真是个会过日子的人。”求盗也不强求,笑了笑,转身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