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战就伤亡了六千多人……”
张光晟轻叹了口气,“而且看这样子,向润客恐怕还不会轻易放过我军。这里是河北,论地形,向润客要熟悉的多。就算在山里面,也不容易对付他。”
今天这一战,让河东军将士见识到了向润客麾下军卒的精锐。
别说骑兵,就是那些步卒也是相当强悍。
如果不是辛云京见势不妙果断下令撤退,并妥善地安排了接应,伤亡绝对不止六千这个数字。
“不如退回河东,反正这北伐也与我等无……”薛兼训低声提议道。
“再让我听到这话,就自己砍下自己的脑袋吧!”辛云京看也不看薛兼训,冷声说道,“眼下虽然战事不利,但我等并非孤军奋战。恒州的几万铁骑随时都可能南下,而且相信我弟辛京杲也不会欺骗我。”
顿了顿,辛云京杀气腾腾地说道:“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但我辛云京不想背着一个败将之名,到死无法瞑目。当日誓师北伐之时,太原府十几万百姓列道相送,难道是想看我们打了败仗之后,灰溜溜地回到河东么?朝廷几十万大军北伐,如果人家全都打赢了,就我等败了。咱们的脸往里搁……”
“啪嗒”一声,辛云京手中的一块条状石头,竟然被他自中间捏断。
“咱们男儿的脸往里搁!”辛云京的最后一句话萦绕在每个人的耳边。
“誓败向润客!”片刻后,十数人的怒吼声如同霹雳一般划破了夜空。
一连四日下来,辛云京顽抗依然,伪燕军方面却产生了一丝动摇。
尽管伤亡相当惨重,但河东军所展现出的韧性,令向润客也不禁大为动容,甚至怀疑与自己交手的是不是伪装成河东军模样的“朔方军”。
但向润客很快打消了这个怀疑——眼前的敌军虽然韧性十足,但真正的战力却与朔方军有着不小差距。
也就是辛云京灵活应变,凭借山岭地形展开战场,发挥出了河东军的长处,同时让强大的伪燕军骑兵无用武之地,才能够支撑到这般田地。
但纵然是无法使用骑兵,向润客还是死死压制着辛云京,疾风骤雨般的强袭逼得河东军气都喘不过来。
然而,向润客本是准备在一、两日内彻底击溃辛云京,如今拖过了四日,却仍然无法完全最后那一击。
作战时间的延长,不免衍生出了一些问题——李宝臣虽然还未能正式腾出手来,但谁也无法肯定这只猛虎会否突然出现在你眼前;辛京杲的行军虽然受阻,但会否横生出其他枝节来。
“时至今日,河东军算是只有喘息之机,而无还手之力了。那辛云京似乎有故意拖缚我军手脚的意思,再跟他纠缠下去,已经没有什么意思了。而且下官担心敌军别有诡计……”行军司马独孤问俗谨慎地劝谏道,“向将军,我军莫如先暂且退回冀州。”
“就这么放过辛云京?”相貌威猛的沈猛不太赞同地反问道。
“并不算放过辛云京……”独孤问俗摇了摇头,“辛云京如今藏匿山中,依靠地形与我军纠缠。我军虽有心破敌,却也不免被地形束缚手脚。若我军退回冀州,辛云京将会陷入两难之地。”
“若他就此退却,自是再好不过,我军便可腾出手来应付李宝臣与辛京杲;若他继续进击,则必须离开山岭。一旦他等来到平原地形,便留予我军强袭的机会。以河东军兵残心疲的状况,焉能抵挡得住向将军?”
向润客摆手道,“辛云京这厮自寻死路,我岂能不成全他。若是我军撤回冀州。辛云京很有可能利用这喘息之机安定军心。莫要忘了,除了退兵和继续进击外,他也有可能就地休整,以等待李宝臣南下。如果不能乘这个机会将他一击而溃,只会遗留下一个祸害。”
顿了顿,向润客冷冷一笑:“三天,河东军至多还能支撑三天。等李宝臣那小子来到冀州城下,就只能看到辛云京的人头了……”
“叔父,蒋行军司马之言倒是不无道理……”向柏崇略一思索后,也对独孤问俗的提议表示赞同,“冀州守军有限。李宝臣、辛京杲这两路敌军都不可不防。”
当年在徐州之战中惨淡收场后,向柏崇整个人成熟了不少。
为了能够一洗前耻,他又主动向史朝义请调回了向润客麾下。
“李宝臣结束和契丹人的战事后,才刚刚回到真定,十天半月内不大可能出兵。而且他若是南下,也瞒不过我军的细作。”
向润客一捋颔下虎髯,淡淡说道,“至于辛京杲那厮,一介小辈,居然敢跟本将玩什么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表面上进攻魏州,实际经南宫直袭冀州?玩这套把戏,若是他人倒也罢了,想以此欺瞒本将,岂不是班门弄斧。”
“南宫道路险峻,极不利大军作战,行军、辎重运输简直难比登天。而且一旦遭敌据险阻击,惟有死路一条。若真要经南宫进击,需以少数精兵,偃旗息鼓轻师而进,以求达奇袭之功。”
“辛京杲这厮,麾下号称五万之众,又大张旗鼓自南宫进袭而来。似乎是生怕本将不知晓。如此行径,岂不可疑?”
“叔父的意思是……”向柏崇眼睛一亮,恭敬地询问道,“辛京杲明走南宫县,实际却是走得其他道路?”
仔细比照地图看了片刻后,向柏崇大声说道:“是堂阳县……”
向润客点了点头:“辛云京拼死要将本将拖在太白山,正是为了策应辛京杲这厮的行动。”
独孤问俗虽然自负智计,此刻却不得不承认向润客目光的犀利。
那是久经沙场、身经百战的宿将所特有的……
“叔父,那您……”
“我已派四千精兵驻守堂阳县要冲,南宫县也派了两千精兵,任他辛京杲能玩出什么花样,也休想得逞!”向润客冷笑一声说道。
见向润客已经有了妥善的安排,独孤问俗等人也不再劝谏什么。
激战到第六天,三万河东军已伤亡近半。尽管依靠地形摆脱了伪燕军骑兵的巨大威胁,但战局却没有半点转机。
数员大将重伤,仆固玚、辛京旻、张光晟身挂数彩。就连辛云京自己,左臂处也中了一箭,所幸只是伤及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