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朝晟的目光适时的落到了“扶余隆”身上,露出隐约的喜色,道:“大人,扶余公子来了。”
李泌听到杨朝晟的禀报,装作才发觉有人到来一般,抬目望去,在看到扶余隆之后,才让神色缓和下来,笑道:“原来是公子来了,我在这里处罚侍卫,让公子见笑了。”
朱滔上前行礼,道:“在下惊扰李兄处理军务了,不知发生何事,让李兄这样恼怒。”
李泌示意他走到近前,神色有些懊恼地道:“扶余公子,有些时候妇人之仁真是要不得,前些日子郡王在柏崖仓大破叛军田承嗣。田承嗣所部几乎全部殉死,只有一个铁骑卢子期幸存下来。”
“我见他年纪不大,又是田承嗣身边亲卫,不忍他在苦役营里煎熬,因此软硬兼施留在身边做个杂役,这个孩子虽然总是不冷不热,我也没有放在心上,反而怜他忠勇,不愿加害,总是想着过上一两年,平定叛乱之后放他自由就是。”
“想不到这个少年也是不知好歹,竟然在昨晚摆脱侍卫的监控,私自逃走,虽然我有心提防,不让他接触军机,可是他毕竟在我身边多日,恐怕会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
“你说,这些侍卫是否无用,让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从他们眼皮底下逃走。当日你我初会之前,此子为你的琴声所动,竟然意图刺杀于我,若非我怜他心魔未除,早已将他赐死了,你或者还记得他。”
朱滔心中震惊,面上却不敢流露出来。
当日他和李泌初会之时,的确曾看到卢子期跪地请罪的场景,但是他当时并未留意。
此刻回想起来,那个少年神色倔强,跪在地上却仍然流露出不屈之态,想不到那少年竟是田承嗣的亲卫,更想不到李泌会将那少年留在身边。
朱滔收拾了心头繁杂的思绪,道:“在下确实记得卢子期,不过李兄这样做,在下以为不妥,李兄乃是大唐元帅府长史,身份何等重要,卢子期即是这等身份,李兄就不该让他近身。
“如今责怪贵属下虽然没有什么不对,但是李兄错失在先,依理不该过分责怪他们。”
李泌听了他的相劝,心中思忖。
他倒是没有说错,若非是我本想利用卢子期,这件事情本就是我错得更多,不过对这个“扶余隆”更是生出爱惜之心,论事明白,言词委婉,善于劝谏,可惜却是北汉刺客,不能留在身边。
自然而然地流露出被说服的神色,李泌放软了口气:“你说得有理,这倒是我的错失了,罢了,柏良器虽然有错,三十杖也足以抵罪,就不用撵回去了,柏良器,你可心服。”
柏良器下衫皆是鲜血,被同僚搀扶过来,下拜道:“全是属下疏忽,致使小贼逃走,虽受责罚,也是理所当然,蒙扶余公子求情,大人宽恕,许属下戴罪立功,属下感激不尽。”
李泌看了一眼他身上血迹,有些愧疚地道:“我方才怒火攻心,倒让你受苦,下去好好敷药养伤吧,至于缉拿卢子期之事,虽然重要,但是也不用你们去做,一会儿派人回大营,请郡王传下军令缉拿此人,不过此子虽然忘恩负义,我却怜他忠义,尽量还是生擒吧。”
说完,李泌转脸看向扶余隆:“老弟,让你见笑了,不妨和我一起用饭,一会儿就要启程了。”
朱滔俯身行礼道:“敢不从命,琴谱原璧奉还,请大人收下。”说罢双手郑重其事地递上琴谱。
李泌接过他手中的琴谱,心中也是感叹。
知道从此刻起就要随时小心他的刺杀,因此琴谱一到手,李泌立刻将琴谱递给高崇文。
高崇文也趁机靠近他的身边,避免了让“扶余隆”趁机刺杀的机会。
朱滔在将李泌接过琴谱的时候,下意识的握住了暗藏的兵器,但是一看见那双自带杀气的双瞳,却是不禁手软。
那是一种从战场上带下来的,不需刻意,自然流露。
这一犹豫,高崇文已经靠近了李泌,自然而然的将李泌护住。
朱滔心中叹息失去了一个机会,却又隐隐窃喜。
他希望能够让李泌死得无知无觉,最好让不知道自己就是杀他的刺客才好。
李泌将琴谱收回,又伸出右手延请“扶余隆”入内一同用早饭。
见他有些怔怔地望着自己,心中也是一动,李泌不忍杀他,看来他也不忍对自己动手,便微笑道:“老弟在想什么呢?”
朱滔反应过来,正想为自己失神找个借口。
突然远处传来快马奔驰的声音,众人都望向院门。
不多时,四五个身穿火色衣甲的骑士在院门前下马。
一个威武的骑士匆匆走来,走到阶前下拜,双手过顶,举着一个装文书的锦袋,急切地道:“拜见大人,郡王有令,有紧急军情,请大人立刻回营商议。”
杨朝晟取了锦袋上来,打开检视过后,将里面的两份文书恭敬的递给李泌。
朱滔眼光一闪,已经看到其中一份上面写着“扶余隆”两字,另外一份却是只有上下款。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却也看到是杨错写给李泌的书信。
只见李泌先打开那封书信,看过之后,面上露出淡淡的喜色。
虽是一闪而逝,却被朱滔看得清楚。
李泌将那封书信折好递给高崇文,高崇文随手将那封书信放到怀中。
而另外一份文书,李泌拿过来匆匆看了一遍,便向自己望来,朱滔知道必是唐军细作将对自己的身份调查情报送来。
虽然相信大哥不会留下什么破绽,朱滔却仍然心中忐忑不安,面上却作出毫无察觉的模样。
李泌露出畅快的笑容:“老弟,我本想带你回营,不过大营已经送来情报,你的身份料无问题,我就做一回主,给你身份文书,让你可以自由离去。”
顿了顿,李泌继续道:“虽然我更想和你多聚几日,可是兵危战凶,我也不想你涉险,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先到长安我府上暂住,多则两年,少则一年,我就会回京,到时候我可想听听你琴艺进步多少。”
朱滔心中剧震,眼睁睁看着李泌转身走入房间,不多时拿了一份墨迹尤新的文书出来。
“有了这份文书,沿途官府不会为难,等你到了长安,可以去见内子,她自然会帮你安排住处,长安乃是帝都,繁华无比,想必会满意那里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