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卢子期小心翼翼地按照白日的观察潜出古寺的时候,几双眼睛却在暗中注视着他。
杨朝晟低声笑道:“这小子还算聪明,选得路途比较安全。这也是我们的布防主要是为了保护大人,才有这个空隙让这小子溜走。大人说今日卢子期必然会逃走,果不其然。”
站在他身边的侍卫道:“还是大人手段高明,昨日一碗药摆平了这小子,明日又要回营,这小子若是不趁今夜逃走,还想什么时候逃走,这些日子他也够苦的,不过小柏可是倒霉了,被人打了闷棍不说,身上财物还被洗劫一空。”
众侍卫闻言都低声轻笑。
杨朝晟低声笑道:“明日按照计划传令捉拿卢子期,能不能逃生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不过你暗示一下,就说大人其实对他颇为怜悯,并不急着要他的脑袋,不过不要太留痕迹,这些事情你都明白,这个人还是让他逃回去比较好。好了,明日我们还有要事,大家都回去睡吧。”
“是。”那侍卫低声遵命。
几人从黑暗中退走。
负手站在窗前,朱滔神色漠然。
今日就是生死相见之日,他要让心境空灵如往昔,才能完成刺杀李泌的任务,并且从重围中逃生。
“扶余隆”是朱滔的化名,他真实的身份是幽州节度使李怀仙麾下大将,经略副使朱泚之弟。
侍女善花捧了水进来服侍他梳洗。
他看着善花,突然用新罗语道:“今日不论成功与否,你们两人都要殉死,你可后悔么?”
善花警惕了看了窗外一眼,也用新罗语答道:“主上受李爷大恩,无以为报,善花和沙宅成都情愿赴死,请公子不必介怀。
朱滔再次叹息一声,从桌上拿起那本琴谱,轻轻抚着封面,神色无限惆怅。
这本琴谱是那天在马车上,李泌赠与给他的。
朱滔的好琴是装出来的,他心里更多的是感慨李泌的才华。
善花见了,疑惑地问道:“公子,我见那位李大人温文儒雅,才华绝世,对公子也是推心置腹,公子如此动心,想必也是不愿杀他,为何定要勉强自己呢,善花不是畏死,只是觉得公子失去这样的知己良朋,只怕一生都不会快乐。”
朱滔苦涩的一笑,道:“大帅之命,谁敢不从。昨日你不在大殿,没有听到他的话语,不论他是何等样人,有他一日,我幽州将士就难以安寝,其实我也知道大势如此,独木难支,可是哪怕能够避过今年春天的苦战,也能为大燕多留一分元气。”
善花叹息一声,道:“既然如此,奴婢也无话可说。”
又叹息一声,朱滔伸手去拿方巾,耳边突然传来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朱滔心中一震,莫非有人在外面偷听,可是方才怎么毫无所觉,那人既然能够瞒过自己的耳朵,为什么现在却又被自己发觉呢?
他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披上外袍,“我先去拜见李大人,你和沙宅成准备好行装,今日我们还要赶路呢。”
说完这话,他才装作不知道外面有人的样子推开房门,果然看到不远处站了一个道童。
道童神情似乎有些尴尬,见到朱滔出来,才松了一口气,道:“贫道阳虚子,奉方丈之命求见高檀越。”
扶余隆心中一宽,知道阳虚子是因为善花在自己房中,不便出声求见,才在那里静候。
不过这个道童武功倒是不错,他仔细打量了这个阳虚子一眼,只见他虽然不过十几岁年纪,但是宝相庄严,气度凝重,已有仙人之姿,不愿失礼,便道:“不知道观主有何见教?”
阳虚子道:“今晨李长史大发雷霆,正在责罚身边侍卫,这些事情本来不该清修之人过问,可是观主忧心长史一怒之下,会开了杀戒,长史心中不忍,想请公子前往相劝,长史待公子如同挚友,想必会给这个面子。”
这下朱滔心中倒是奇怪起来,怎么李泌会这般大怒,莫非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对阳虚子道:“在下和李大人陌路相逢,蒙他抬爱,视若知己,只是大人监察军务,恐怕其中涉及军机,在下不便插手,不过若是可能,在下也不会置身事外。请前面带路吧。”
在阳虚子引领下走到李泌居住的客院,朱滔心中一惊。
只见客院院门大开,百余侍卫将客院散立周围,虽然都是便装,却是杀气腾腾。
而李泌身穿轻裘,负手立在阶上,神色冰冷,几个侍卫跪在阶下。
高崇文和杨朝晟分别站在李泌左右,高崇文神色冷漠,杨朝晟却是忧心忡忡。
朱滔放慢脚步,想看一下情形。
这时,他听见李泌冷冷道:“柏良器,我曾命你用心监视卢子期,你是如何用心的,居然被一个竖子制住,虽然那卢子期所知不多,可是若是他逃回叛军,被有心人看破端倪,岂不是有害我军大业,来人,给我将柏良器拖下去重责三十棍,然后给我撵回河阳城,让郡王处置。”
旁边的侍卫听命,如狼似虎一般将一个侍卫拖到一边,当庭杖责。
那个侍卫虽然被打的血肉横飞,却是不敢呼痛,只是咬牙苦忍。
杨朝晟抱拳道:“大人,柏良器所作所为,万死犹轻。但念在他幼年时父亲被叛军所害的份上,饶了他一命吧。”
李泌仍是板着脸,不发一语。
杨朝晟也不敢再劝。
其实,李泌早已发觉“扶余隆”站在院门外,目光中神色十分复杂,心中不由生出遗憾。
不是没有想欺骗自己,这扶余隆却是百济王子,可是有宝琴破绽在前,再加上昨日自己赠谱之时的反复试探。
他虽表现完美,可是话语中终于露了痕迹。
一个落难的百济王子,一个看似爱琴的痴人,若非是与己身秘密切相关,怎会对中原之事这般关切,再高明的掩饰也瞒不过有心探察的眼睛。
故意装作没有看见“扶余隆”,李泌的目光已经落到了另外几个侍卫身上,流露出犹豫的神情,似乎在思考要如何处罚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