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展回到府中,衣也不更,饭也不吃,直奔自己的书房。
家中亲眷、仆婢看出刘展心情极差,也不敢擅自打扰。
书房中,刘展一边仔细浏览自己所整理的近几月情报汇总,一边察看着地图。
整整一个半时辰后,刘展放下了手中的绢书竹简,仰天一声长叹,面色绝望地摇了摇头。
没有希望……
在陇右道和山南道的两面夹击之下,郭英乂的战争潜力几乎已被耗尽。
即便哥舒晃能够复出重掌军务,大局也已无法扭转。
更何况,以哥舒晃目前的身体状况,若是得知这个消息,能否承受得住打击,还是一说。
无论是朝廷还是张献诚,都不会放过眼前这个,“大好良机”的,尤其是那个几乎已经成为郭英乂军噩梦的杨错!
大厦将倾,如之奈何?
透过窗户,刘展看着高悬夜空的弦月,感觉那月光格外凄寒。
“刘将军,哥舒将军府上来人求见!”就在刘展出神之际,房外忽然有仆人轻声禀报道。
成都西,哥舒晃府邸。
书房中燃着炭火,温如暖春,但房内对坐的两人却似一点也感觉这份暖意。
“刘将军,我深夜请你过来,所为何事,你应当知晓吧。”哥舒晃声音低沉,英俊的面庞上表情异常复杂。
难道大将已知晓兵败之事?
刘展的心微微一沉,踌躇着说道:“大将所指何事?我倒是不甚清楚……”
“刘将军,你不必瞒我!”哥舒晃叹了口气,沉声说道,“就是前线的战事!傍晚时,我已略闻此事,但所知不详,故特请刘将军前来相告。”
顿了顿,哥舒晃恳切地说道:“刘兄,你我素为知己深交,一向无所不言。还请将前线战事的详情相告……”
由于哥舒晃目前的处境尴尬,获取消息的途径并不甚多,特别是一些机要的军政事务。
“大将,你身体尚未康复,暂且还是先将这些琐事放到一旁,静心休养……”刘展顾忌哥舒晃的身体,实在不愿将惨败的消息告之于他。
“刘将军,连你也当我是外人么?”哥舒晃眉头微蹙,痛心地说道。
“也罢……”在哥舒晃恳切的目光中,刘展踌躇了半晌,最后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气说道,“我说便是……但大将务必平心静气,不可动气……”
哥舒晃眼角不自然地微微动了一下,缓缓点头说道:“刘兄放心……”
“邓阳老将军大军和梁无忌水军都惨败于龙州,几近……全军覆没……”刘展眉眼低垂,无力地说道,“邓阳老将军、崔群将军、宋思客将军、梁无忌将军、朱翔将军都阵亡。”
“什么?”尽管已有些心理准备,但当刘展将情况道出后,哥舒晃还有一种天塌的感觉。
哥舒晃惊愕地看向刘展,似欲从其表情来猜度事情真伪。
尽管知道刘展绝不可能欺骗自己,但这件事还是令哥舒晃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刘展无力地点点头,默然不语。
“邓老将军,崔……”消息彻底被确认后,哥舒晃呆坐如泥偶,两耳中满是轰鸣之声。
刘展见哥舒晃神情有异,急忙关切地呼唤他,但哥舒晃恍若未闻。
郁结之气不住在胸口填堵,随即一股气血从心头急涌而上。
哥舒晃强忍了片刻后,终于抑制不住……
“噗……”一口鲜血激喷而出,将哥舒晃的素色锦袍染出无数点艳红的血花、血点
“大……大将!”刘展急上前扶住哥舒晃,既懊悔又担心地呼唤道,“来人,快来人呀!”
哥舒晃的身体原本就未康复,再被这个惊天消息所刺激,身、心再遭重击。
对哥舒晃而言,剑南军就好比自己的生命。是他支撑着复仇理想的最大动力,有了这支军可以西连吐蕃、南结南诏,趁唐廷剿灭反贼、分身无暇之际,北上推翻无用的唐廷。
再拥立永王的遗腹子,借着唐王朝的旗号,东征讨伐叛贼。
为父亲哥舒翰报仇雪恨!
本来想要借助剑南军力为父报仇,如今已如空中楼阁,崩塌在即。
经此大败之后,郭英乂军最后的精锐士兵几近耗尽,最优秀的将领也陆续阵亡。
就算是成都所在的益州是剑南最富庶的地方,也经不住这样的折腾。最关键是本来征兵也不容易,又被当做是反叛大唐的逆贼。
所以这一次损失是很难估量,那可都是百战精锐啊。
还有剑南水军,剑南腹地河道纵横,失去了水军的支持,后面的据敌就非常的不容易。
正因如此,任哥舒晃如何豁达洒脱,也无法承受住这样地打击。
在身体倒下时,哥舒晃口中低声喃语着两个名字:“父亲……杨错……”
“大将!”刘展抱住哥舒晃无意识的身体,高声呼喝道:“快来人,叫大夫!”
哥舒晃府中顿时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