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队先行了一步,楚瀛离得远一些,免得听到李安和宋本章谈话,盘坐地上调息。丹田里,那个受创的小人萎靡不振,缩在纯白飘雪的神态上蜷缩着身子紧闭眼眸。
作为宋本章的庇随法师,总不能离得太远。
李安接过宋本章的一套衣物,在矮灌丛里换了,摸了摸上边的料子,手感极好,应该是太湖绸缎的上等料子,扭了扭身子,略有些不习惯。
宋本章也觉着他不顺眼,好像把衣服套进了老猴子身上,别扭得很。
“你在凉州待得久了,把自个整的像什么模样!连累着那个孩子也跟着你受苦受累,真是造孽了。我不是给你写过信,让你带着淳熙回来吗?这事情都已经告一段落了,没必要像是防贼一样看待我弟弟一家。”
李安扯开了领口,让自己舒服一点,忍着想要露出来的嘲讽表情,多年没见的朋友才见面,他不想当即就争吵起来。
“这些话,你也是这般跟宋肠肥他们说的吧,他们信吗?好,就算你说得是对的,我也不愿意我的孙儿在满是白眼和针对的环境里长大,那才是真的毁了他。现在不挺好,要不是那帮傻子要把戈壁三州给卖了,淳熙会在凉州过得更好!”
“我今天来见你,不是为了跟你说这些的,你应该清楚才是,别再把话题往这方面引导了,这些伎俩我也熟悉。汴梁我是回不去的了,我来这的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将来的某一天,淳熙性命攸关的时候,您要坚定地站在他的立场上,而不是当个和稀泥的老好人!”
宋本章拍了怕脸颊,什么叫做“和稀泥的老好人”!
不过,李安的话他还是听懂了的,多年的交情,令他答应了下来,当然了,只有一次。
李安很满意,转过脸,和他一起看着远行的仪队。
“当真回不得汴梁了?”才说完,宋本章自嘲一笑,“当我没说就是了。”
李安倒是不在意,摩擦着拳头,嘿嘿笑道:“楚瀛一直想要赢回场子,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所以他才会急着过来,当了你的庇随法师。公器私用,这是犯了忌讳的事情,我在陛下心里应该没了信任了,安排好后续,撤离了百骑司的人后,就该是我罢官的时候了,可是这中间隔了一个徐袁野,加上有新人要上马了,那么我这一匹脱缰的老马就没多大用处了,最好的结果就是死后捞一份苦劳,留一个美名,后辈子孙能够有一个更好的前程,而这些,会便宜了我的好儿子的。”
宋本章叹了口气,说道:“你就不能够换一种说法吗?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伤情分的话,就不该说出口。”
李安背着手,踢踏了一下鞋尖,满不在乎说道:“什么是不该说的话?还不是由你们来定下的!当年多少人领过我的恩情,可是站出来给老子说一句公道话的人都没有,真心是白瞎了气力。该说的话没人说,我说说你们认为不该说的,不才合情合理吗?要不是淳熙做事还不够老练,带着孩子气,我都懒得求你!不过,他很快就会成熟起来了,因为以后没人给他擦屁股了。”
宋本章的头有些疼,因为以后自己就会是那个给李淳熙擦屁股的人,想想这个明知道赵樱身份,还敢打她主意的个性,头就愈发疼得厉害,忍不住伸手在太阳穴上揉。
该交代的话都交代完之后,李安就走了,没要那匹宋本章送的马。
三头驴子死了一头,家里的刚好成了一对,省得多事。
其实,李安要是狠得下心,不管戈壁三州那些百骑司的明线暗线,不理会他们那些人的死活,他是能够走的,不过会连累了在京城的儿子一家以及陪了自己十多年的孙儿,难道要他们一辈子过隐姓埋名且担惊受怕的日子?大半辈子过去了,他放不下的就这些了,一只脚埋进土里和两只脚埋进土里,对他来说差别不大。
李安担心的是,徐袁野不是草原王庭的大祭祀的对手,交锋了十几年,最了解的就是彼此了。泉酒山的续命酒酿就是在其谋划下,安安稳稳进了他的嘴里,即使有夸大的成分,李安估计,大祭祀至少还能活个五六年。
临死还得给这小子送一份礼,还真不是滋味。
这些已经不是他该担心的事情了,他该担心的事,如何给李淳熙谋划一条不太难走的路。这也是一盘棋,就看谁的先后手有力,谁就能获取最大嘴甜的果实,而他压下的赌注就是自己,赌本就是李淳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