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熙陪着张宪坐了一会,好在梁峰有事,傍晚才能赶过来,没和张宪第一时间碰面,不然的话,一个驴脾气,一个牛脾气,不知道怎么收拾。
捡好话安慰了几句后,李淳熙就陪着他守在阿娘床边,等阿娘醒过来。
阿吉找了过来,啊啊地挥动手,好不容易说明了让他回去一趟的意思,阿爷有事找他。
李淳熙朝张宪说了,看着他木然点了点头,有些担心,不过梁峰就快回来了,现在这番景象,打起来是不会了,能有个照应。
赶着驴车,进了院子,就能见到阿爷握着烟杆坐在矮脚凳上,哒吧哒吧抽着烟,缭绕的烟雾看起来很凶。
“回来了,先拴好驴,要是饿了,就先吃点东西。一会儿上路,去一趟峡山闻空寺。”
李淳熙有些听不惯阿爷阴沉着脸说话,问道:“去那里做什么,拜访闻色主持?没必要捎上我吧。”
在房里闷了三天了,一出来就说带着自个出门,怎么看都会觉得不对劲。路上问了阿吉,那位孙管家已经来过了,似乎心情不错,坐了马车回汴梁。本来还想着私下逮着机会问一问那位爹,因为阿娘的事情耽搁了一下,倒没机会了,有些遗憾。
不过也算不得什么,只是有些好奇而已,除了那天晚上额外有些恼怒,已经恢复了平静,反而更担忧张宪他们娘俩。
他认为,如果为了一些世俗的所谓羁绊,而劳心劳力地活着,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再说,阿爷也不打算让自己深入了解,明显就有为他们开脱的意思,作为孙子,有必要理解阿爷的难处。
李安说他随自己,生性凉薄,果然没错。
李安磕了磕烟锅,说道:“到了之后,就清楚了,别问这么多,阿爷现在不大想说话。”
“记得把净幽谷得来的那颗莲子带上,可以捎带着让闻色给你感气。”
李淳熙不敢捋虎须,乖乖听话,先回了一趟房间,把那颗莲子用块麻布包好,塞进腰带里,随后才进了厨房。
王曦正在拨弄大锅里的羊肉汤,抬头掠起垂下的发梢,食指甩向灶台上,一只盛满肉汤和一只装了黄馍的海碗正在上边冒着热气。
李淳熙拿起黄馍咬了一口,沿着边吸溜了一口肉汤,随口说了一句:“你阿爹和阿娘昨个搬走了,不知道去了哪,左邻右里,没告诉一个人。”
王曦咬着唇,低头继续拨弄,不接他的话。
李淳熙咬着黄馍,嚼两下就咽了,转过脸去。
得,还是别再多嘴多舌了,让人生厌。莫不是因为昨天留在家里安慰两声,闹别扭,不想跟他说话了?还不惯着这脾气了,得把她晾一晾,知道这里谁做主才行,不能因为相熟了十几年就少了规矩。
等了半天,都没吱声的,气氛怪异。
李淳熙吞下最后一口黄馍,喝光了碗里的羊肉汤,大迈步走得很响,视线不自觉就往边上飘,出了厨房门,没听到一个字。
王曦盖好汤锅,拿着个锅勺杵在那儿,对着厨房门口那块耷拉下来的长条宽布叹了口气。
忽然,一个脑袋钻了出来,她差点没忍住一个锅勺甩过去,几点油水沾到了那张嬉笑着的脸上。
“回来请你吃乞儿鸡!”
李淳熙说完,拉着挂布条擦了擦脸,也不嫌脏,嗖的缩了脑袋。
愣了会儿,王曦拉起布条,这次人是真的走了,于是拉长了声音喊道:“早点回来!”
隔着一堵堵土胚墙,还是感觉得到,一个少年正在背着挥手。
王曦喃喃自语道:“不知道以后我会不会伤心,都有些撑不下去了。”
……
出了望北镇,一路向东,李淳熙自觉地坐在车辕后边甩着鞭子赶车。
秋起,天气渐凉,刮起的风有些冷,卷起的沙子更干了。
路途上的秋收景象让农人脸上挂着笑意和满足,不过身后阿爷眼皮都没抬。
沉默会令人难受,但是驴子顺毛,真的用鞭子打了,也不肯走快,容易惹人恼火。
峡山是凉州境内最高的山,山上有名的是怪石和老松,好年景会有不少富贵人家到山上赏景,建在山腰的闻空寺成了最好的歇脚去处,顺便拜佛求签,吃一顿斋饭,在离去的时候,留下不是身份香油钱。常年下来,闻空寺的名头就传了出去,香火旺盛。
李淳熙赶着驴车在偶尔路过的两轮甚至四轮马车之间,养气功夫足不错,对那些打量他们爷孙加上一头驴的目光,报以微笑。
虽然惹来不少鄙视,不过还是有羞涩的闺阁小姐银铃笑声在车幔后传出来,大胆些的,还会抛个枣儿之类的,李淳熙都接住了,吃得很香,还贴心地递几个给阿爷。
老远就望见峡山了,直到天色染上昏黄,这才到了山脚,肚子是真的饿,难怪阿爷让自己吃饱了才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