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赖麻子脸色不大好看,率先开口了:“兄弟,这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可是道上的规矩。今个,我算是给了你面子吧,总不能坏了我的事儿才对!”
李淳熙状似不解地问:“麻子哥这是什么意思!”
赖麻子说话大声了,扭着脸,把话摊开了说:“你说要跟王良说几句话,好,我看在少东家的面子上,准了。可你呢?别告诉我,你想坏我的事儿!好不容易让姓王的松口,今个说什么都得到衙门画押去。”
李淳熙像是受了大冤屈,手背打在手心上,极响,叫道:“诶哟,这是误会咧。我这不但没给你添麻烦,还给你省了好多事呢。你听我慢慢讲,这望北镇,要说对王良一家子的了解,我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王良祖上啊,也阔过,在京城里做官,后来开枝散叶,王良的阿爷犯了事,给罢了官,才流放到了这鸟不拉屎的戈壁。你没见着?他阿爹和阿爷死的时候,宁愿借钱也要办得风光。”
赖麻子皱起眉头,态度不变,语气却软了些,说道:“按你怎么说,这一家人还碰不得了?告诉你,甭说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就算他们家现在还当着官,也得还钱!”
李淳熙顺着赖麻子的意,接下话来:“这是当然,欠债还钱,自然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我也没说他们不打算还钱啊,就是周转一下,麻子哥还不理解我的话是什么意思?”
赖麻子给搞得糊涂了,狐疑道:“什么意思?”
李淳熙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王良一家穷了,但是阔亲戚还是有的,这不,写封信,求求人,千百两银子对于我们这些人是大钱,大户人家的,哪会在乎!”
赖麻子明白了,又问道:“也是个办法,但是之前姓王的怎么不写信求人?还有,这一来一回的,再快也得七八天,慢了就是十几天,我可做不了主。”
李淳熙见火候到了,拉着赖麻子的手,另一只手习惯往腰上摸了摸,却没能摸出个铜板来,于是改着用力握了握赖麻子的手,接着说道:“读书人的怪脾气,谁知道他们之间的事,这也是我非得跟他谈谈的缘故,才劝好了。你想啊,就算把王曦卖了,也不够数啊,赌坊还得跟你闹?要是你能够把这事办得漂亮了,梁二爷也看重你几分,是不是这个理?好吧,这事我也搭把手,银子我先替王良垫上,今晚就送到你们那儿,也算是帮梁峰点儿忙。”
赖麻子脑子里把这事想了一圈又一圈,有些迷糊,好像把它办妥了,好处多多?又听到李淳熙肯帮忙,事情都给理顺了,下意识抱拳谢道:“有劳兄弟了,以后在你那唠叨吃酒。”
李淳熙笑着摆手,说当不得,又聊了几句,把人打发走了。
片刻后,驴车自后院巷子来了侧门,李淳熙刚想使劲推一把,门就从里边开了。那张没点儿特色的脸出现在了门后边,张着嘴,使劲啊啊叫唤着,露出半截舌头,扑了过来。
李淳熙一个后仰,把脚努力往前伸,拦下了那件油污满满的围巾和手,有些嫌弃地说:“梨涡远点!把板车拉进去卸了,驴子跟棚里的那头蠢驴一块儿拴好。”
要不是刚有了王良那一茬子事儿,李淳熙还能趁着兴头的功夫,和阿吉抱一个,现在就只想摆出地主的臭脸来。
阿吉有些怏怏的,摸着鼻子抽了口气,牵过驴子,在驴屁股上摸了一把,勉强认同了这一头即将进驻酒肆的驴子。
从车辕上解开绑绳,取了褡裢,李淳熙问道:“王曦在厨房里没?”
阿吉指了指厨房,又指了指院墙角落,两手搭着肩学姑娘家哭了两声。
李淳熙赶过去,照着屁股就提了一脚,这家伙学的贼恶心。
先到房里把东西放好,拉开褡裢,从里边掏了一根镶嵌珠花的银簪子,这是从送谍报的百骑司接头人手里讹来银子,从一伙骆驼贩子手里买的,不过李淳熙想了想,又塞了回去,不打算现在送人。
李淳熙来到厨房,从没想过这丫头会哭的这般伤心,一个人蜷在炕头角落里,脑袋埋在了腿和手肘里了,抽泣的声很小,可是耳朵好使,就是能听见。
已经是快入秋的天,这样也好,守在炕头边上,起码受不了凉——李淳熙枕在窗坎上的下巴又抬起,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腿也迈不动。
棚子那边传来了驴子受惊的叫声,李淳熙骂道:“干什么干什么,还想拆家不成,阿吉小心点,不然扣你工钱!”
声音很大,厨房里的丫头肯定会听到。
然后李淳熙走得慢慢地,眼角余光一直锁在留了个下巴印的没上扉的窗户上,等她主动露个面,才好说话。
厨房里边的王曦让他有些陌生,平时大大咧咧的丫头很好说话,换了个哭啼模样,李淳熙就没法子了,感觉怎么做怎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