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熙扶着人在床上躺好,四处瞧了瞧,真想不到这以前是个有人住的地,问道:“王叔,这伤要不要紧?”
王良嘿嘿笑着,拉过床里边的薄被盖好,赞道:“这些人手艺好着呢,分寸掌握得极好,一次重一些,直到你受不住。现在还能熬,出不了事,再来两次就说不定了。婆娘,快去倒杯水来,怎么待客的呢!”
王氏忍着泪,去了厨房,里边也没了盛水的海碗,破烂的杯碟倒是有,却拿不出去给客人盛水,就靠在柱子上,呆呆望着隔开两家的那堵矮土墙。
房里就两人,却显得空荡。
原本心情变好了不少的李淳熙,这会儿很糟糕,到现在都还没见到真正在意的丫头:“王曦人呢?总不会让你卖给了赌坊,现在又把人抵给子钱家吧?要知道,这可不是良善买卖,会吃官司的,弄得王曦里外不是人,街坊也不会把她当人看。”
王良哧哧哼了声,驳了一句:“我还没到那个地步。知道今天会有子钱家的人过来讨账,婆娘打发她过去你店里打下手了。你的怨气似乎不小啊,王曦是我的丫头,怎么个对付法,我说了算!”
李淳熙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我虽然讨厌你,却没想过在你脖子上砍一刀,现在倒是想了。”
王良叹息,有些艰难地抬起右手指了指窗外边,一间一间屋子点过去,说道:“以前我也不知道,原来这些邻居是不会借钱给我的。嗯,我也很讨厌你。”
“不是谁都得看得起你,该为你做点事的。”李淳熙冷笑,帮他回忆了一下,“刚才有人演戏,为的是从他讨厌的人手里要钱!拖了这么久,就是因为他讨厌的人能给他最多的钱!”
王良吸了口凉气,缓慢地撑起了身子,不太想仰着头跟李淳熙说话:
“我以前就跟别人说过,这是一个聪明的娃儿,果然,长大了是个聪明的讨厌人!我要一千二百两银子!”
李淳熙咬住下唇,免得忍不住咬碎了自个牙齿,说道:“我怎么记得是两百七十六两的子钱家账数,三百二十两的赌坊债资,梁峰还帮你垫了百多两的利息钱。你也是做过买卖的,钱从来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果然关心得很,离了老远都惦记着我家的事呢。”王良闭上了眼睛,说话悠闲起来,“那是三天前的数了,现在拢共是五百九十六两本钱,外加十五两银子的利息,而且我也不是白要你的,一个大活人给了你,你该偷着乐,不是惦记了老多年了么,嘿嘿……”
李淳熙有些受不了了,这时候的王曦更像是一间买卖的东西,而不是王良嘴里的“大活人”,直接答应傍晚把三百八十九两银子送过来,其他的,他会让阿吉送到赌坊和子钱家那儿,怕这变得黑心的人卷了钱走人。
当房间里又剩下一个人的时候,王良重复着空洞洞望着房顶,然后上边掉下了沙子,弄疼了他的眼。
王氏终于端了一只破碗进来,里边的水缩在碗底,被上边的裂口封得严实。
“没别人了,水端过来给我喝吧,刚好有些口渴。”王良挨着靠床的墙撑起身子,把头伸出了床沿,就着没破的那一面吸溜了一口,喝了个干净。
王氏接过碗,放在地上的,屈膝跪坐在床边上,也不说话,屋里就剩下王良粗重的呼吸声。
缓了一会儿,屋里又响起了王良已经变得沙哑的声音:
“哪个做爹娘的舍得让闺女伤心?没办法的事,家里就是怎么个情况,我又是个没本事的人,成不了大事,平白羞辱了祖宗。我现在想的,就是那小子待她好一些。这样我们有了点希望,她的日子也好过些,算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王氏心里不是滋味,王曦是她身上掉下来的骨肉,现在成了自家丈夫的牺牲品,却又不知道做什么才是对的,嘴里只是喃呢着:“这样女儿以后会更难过……”
王良忍着痛,给王氏抚背,这时候的她,就像是一只受伤的无依无靠的猫,失了幼崽的母猫。
……
等候在王良家门口的赖麻子正和手底下的弟兄训话,李淳熙已经出来了,还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呢,有些出乎意料,却也省事。
李淳熙走到赖麻子跟前,指了指旁边的巷子,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借一步说话?”
赖麻子没见着王良夫妻跟在后边,心里头说了一声“坏事”,不过没当着手下兄弟的面发作,算是再给了李淳熙一次面子,随着他进了巷子,示意别人不要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