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松开了王曦,低弯着腰,手有点不知道放哪儿,嘴里说着“晓得了”、“谢谢”这些话,还想留他们爷俩吃饭,不过李安拒绝了,说店里头还忙,写好方子就要走了。
王曦咬着下唇,不太想说话,低着头看脚尖,眉毛都快挤在一块儿了,李淳熙路过的时候在小脑瓜子上揉了揉,也就扭了扭脖子,头都不抬的,不过王氏没注意,交代王曦收好方子,出门送李安爷俩。
汤饼铺子那块长木条做的招牌断成了两截,丢在了街上,破烂的碗碟稍微完好的不知道给谁捡走了,两口铁锅打折倒在炉灶里,推倒的土石盖在上边,沾了很多炭灰,棚子的支架断了一边,斜斜垮垮的,样子难看……
李安避开碎片,挑干净的路走,李淳熙无所谓,专挑上边走,踩在上边嘎啦嘎啦的响,结果老爷子回头瞪眼,一脑勺敲下去就老实了。
王氏有些尴尬。
“不要送了,你也有的忙。”李安不由得往乱糟糟的摊子瞥了眼,省了下边的半句。
王氏低头说了一声抱歉,腰一直低弯着,李淳熙觉得这样很累,下意识挺了挺腰杆。
李安嗯了一声,带着孙子往酒肆走,那边阿吉正开门,取了门把上的木牌子。
街上这会儿没人,那些子钱家雇的大手打砸没过多久,都关好了门窗,不敢露面。
回到酒肆,忙活了挺久的,李淳熙有些饿了,摸了摸肚子,而李安摸了摸他的脑袋。
李淳熙低头绕了个圈,躲过了那双满是茧子的手,觉得有些扎人,“阿爷,你说王良借钱办丧事,百多两银子,现在利滚利的,都两百多两了,到底图个啥?好嘛,现在生意做不成了,躺在床上喝西北风去?真是替她们娘俩不值当。家里的活计有些难做了,谁知道下一次闹事什么时候,也不是每次都能赶上。”
其实王良怎的,李淳熙不太在意,做了事就得揽下责任,明知道付不起代价还是要硬着脖子上,他觉得很难泛起同情,反倒是妻女受了连累,实在不应该。
本来也不至于如此,不知道王良受了谁的蛊惑,居然打算进赌场搏一把,结果把还利息和部分本钱的银子都搭了进去,子钱家自然就不会客气了。梁峰也不会再管这种事,他只是梁二爷的儿子,不是梁二爷本人,何况子钱家也不是梁家的私产。
李安撇撇嘴,把手掌放下,拿了个杯子敲了敲桌面,李淳熙提溜着茶壶,麻溜的斟了一杯。
李安斜睨了一眼,端起杯子呡了一口,居然是那些给客人的“满天星”!于是沿着杯沿又慢慢吐了回去,有些嫌弃地放下杯子,给李淳熙解释:
“老一辈都讲究个入土为安,想当年王良祖上也是风光过的,到了他爹这一代才没落下来,祖宗要求的礼数还是得照着来的。就像咱们李家,也有许多规矩,也就你小子野,大小没记在心上,现在我都死心了,不太想管你了。”
李淳熙明显的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主动忽略后边多余的一句,问道:“我觉着吧,填饱肚子是天大的事,嗯?阿爷跟王良祖上熟悉?”
李安觉得嘴里寡淡,不太想说话了,这小子就是个没眼力劲的,求人拐弯抹角,不肯亏点面子不说,泡一壶茶都不晓得,白养了那么多年啊,还不如抱个孙女,忍住吐槽的冲动,面对着孙子,向来就是把话都摊在台面上,奈何好几年过去了,这毛病一点没改,也不知道他跟谁学的。
“得了,少给我打马虎眼,要钱可以,明个随我去马王庄帮忙弄寿宴,后天就是马俊豪的四十大寿,出的钱可不少,这里没白吃的饭给你。”
李淳熙单手撑着桌子,竖起拇指,学那戏子拉起腔调,来了段《白三爷济贫》“白三爷,仗义疏财,金银满地撒,啊啊啊咧啊啊啊啊啊啊……”
李安闭着眼睛,食指在腿上敲着节奏,点头晃脑的,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