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鬼尖啸, 裹挟着说不出的愤怒。</p>
路栀对上那双血丝密布的眼睛，冷静地拖着黎零后退一步。</p>
“跑！”</p>
随即，拉着黎零就跑。</p>
温星几人听到这话也撒腿狂奔, 谁也没想到恶鬼会突然出现在枯树下，他们刚才都被吓呆了。</p>
“往哪跑往哪跑！”温星一脸惊恐，“路哥……啊！”</p>
他话还没说完，就是一声惨叫。</p>
路栀猝然回头，看见温星一头栽倒在地, 那只女鬼嶙峋如骨的手死死抓着他的脚踝。</p>
温星恐惧地抬起脑袋, 剧烈收缩的瞳孔中, 倒映出一张青白的脸。</p>
下一秒, 这张脸对他咧嘴一笑，脸上皮肉尽掉, 露出一片猩红。</p>
温星：“啊——！！”</p>
“珍！”</p>
一声轻喝如惊雷炸开, 女鬼身形僵住, 原本狰狞的脸庞居然浮现几分恍惚。</p>
与此同时，一只手抓住温星手臂，将他飞快从地上拽起。</p>
是路栀。</p>
他一把推开温星，紧接着, 温星被冲过来的温遥紧紧抱住手臂。</p>
“快跑快跑！”</p>
温遥刚才简直要被吓死，只是她才拖着温星没跑几步, 就听见温星一声痛呼。</p>
温星只觉脚踝巨痛，低头一看, 自己刚刚被女鬼抓住的脚踝已是一圈青紫的手印。</p>
身后就是恶鬼，他只能忍疼咬牙往前，跑出两米后突然觉得不对：“路哥呢！”</p>
刚刚路栀救下了他，为什么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p>
温星和温遥脸色一变, 回头——</p>
不远处，路栀正蹲在女鬼面前，表情平静。</p>
一人一鬼仿佛正进行某种友好交流。</p>
温星、温遥：“……”</p>
鹿小冰和乔松许站得远远的，同样面带惊诧。</p>
黎零蹲在路栀身边，一手托着下颌，微笑看着他。</p>
路栀展开手中的油画，直视女鬼血丝密布的双眼：“珍……这是你吗？”</p>
最开始，他喊出“珍”的名字时，女鬼并不只是单纯地恍惚，而是直接愣在了原地。</p>
路栀原本想跑，回头一看女鬼不动，便也停下脚步，走到她面前。</p>
于是，就有了温星他们眼前的这一幕——</p>
“这幅画里的人是你，对吧。”</p>
路栀神色不见惧意，好像面前不是什么恶鬼，而是正在闲聊的朋友。</p>
“是德眼中的你。”</p>
女鬼没有说话。</p>
她只是怔怔地盯着路栀手中的油画，盯着画中少女的脸庞……过了一会，两行血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染红她没有血色的脸。</p>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有了一点人的气息，不再像是一个冷冰冰的恶鬼。</p>
“路……路哥他不怕吗？”</p>
另一边，温星小声嘀咕。</p>
“万一那恶鬼又暴起伤人怎么办？”</p>
温遥揪着眉头：“不知道……再看看吧？”</p>
他们的精神紧绷，女鬼面前的路栀则显得很冷静。</p>
“德是你喜欢的人，对吗？”</p>
他道。</p>
“在这之前我曾有过猜想，是你背叛了德，让她被村民带走……”</p>
话还没说完，珍已陡然色变，面露狰狞。</p>
路栀轻轻按住她的肩膀，语气平稳地继续说下去。</p>
“但现在我知道，你一直深爱着德。”</p>
枯树下的珍，是吊死的。</p>
如果被村民抓到，等待她的结局应该和德一样。但她没有死在村中，而是死在这棵枯树下，死在这个她和德约定过的地方。</p>
所以在见到珍的第一眼，路栀就猜出了她的死因。</p>
“你的死亡，是由你决定的。”</p>
他道。</p>
“如果不是深爱德，你不会深夜从家中溜出，只为见她一面。不会为了赴约，冒险从二楼的窗户攀下。更不会在她死后来到这里，来到这个你们常常相见的地方。”</p>
“你想和她殉情，所以才在这里结束了自己性命。”</p>
他说完微微停顿一下，轻轻地道：“这里，对你们来说很重要吧。”</p>
“是你们第一次相见的地方吗？”</p>
“……”</p>
珍没有说话。</p>
晶莹的、不再是鲜血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她已是泪流满面。</p>
路栀静静地等了一会，再次开口。</p>
“我们没必要互相伤害。”</p>
他向珍伸出一只手。</p>
“跟着我，我能带你去见她。”</p>
——然后那只手就被黎零摁下了。</p>
“不准学长碰别人。”黎零嘟囔道，“牵手也不行。”</p>
路栀：“……”</p>
珍：“……”</p>
路栀没忍住笑了一声：“好吧，知道了。”</p>
他摸摸黎零脑袋，又转向珍，等待她的回应。</p>
在意识到珍与德互相深爱之后，他就一直思索一个问题。</p>
这个副本的任务并不是杀死恶鬼，而是找到恶鬼的心爱之物。</p>
德与珍死后都成为恶鬼，已不算人。既然她们深爱对方，生前无法如愿，死后应该也能相守。</p>
但是，并没有。</p>
珍徘徊于自己的旧屋，德被埋于坟墓之下。</p>
从始至终，这对恋人就没有一起出现过。</p>
虽然不知道原因为何，但她们，应该一直在苦苦寻找对方。</p>
画卷不是心爱之物，绘下这幅画的人，还有画中的少女，才是彼此的至爱。</p>
“……”</p>
路栀的话说完，珍已抬头，怔怔地盯着路栀的手。</p>
她盯了很久很久，直到脸上泪迹微干，山野间的晚风停息。</p>
路栀静静地等待着，终于，等到了少女的回答。</p>
“真……的……吗？”</p>
生涩沙哑的声音，从珍苍白的唇中吐出，她好像很久很久没有开口，一字一句都说得无比艰难。</p>
路栀微微一笑：“你一直在找她，不是吗？”</p>
珍：“……”</p>
她捂住自己脖颈，费力地张嘴：</p>
“我……找不到，她了……”</p>
下一秒，又有两行泪水，突兀地从珍的脸上滑落。</p>
“但……我不能……跟你们……”</p>
路栀眼睫低垂：“为什么？”</p>
珍没有回答，她的脸上划过一丝痛苦，捂着脖颈的手指开始用力，仿佛是一个掐住自己的动作。</p>
“画卷……可以……救命……”</p>
她断断续续说着，脸上痛苦之色越来越明显，眼眶之中，刺目的鲜血大片大片涌出。</p>
“快……快……”</p>
路栀陡然意识到什么，回头转向温星几人：“快跑！去墓地！”</p>
话音刚落，珍终于艰难地，决绝地，吐出了最后两个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