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楚清听后面没了声音,回头一看,却见梅枝脸上满是泪水,她唬了一跳,哭笑不得地道:“我不过感慨两句罢了,哪里就到了那境地,你瞧咱们家不是还有那些田么,饿不着肚子。”</p>
提起田,梅枝就更加忧心了:“天干成这样,咱们家又没有壮劳力去拖水,光靠雇工,亏都亏死了,哪还有结余的。”</p>
孟楚清笑道:“我不正在为此事奔忙么,你急甚么?”</p>
“奔忙甚么?”梅枝一头雾水。</p>
孟楚清心想,此事若想要成,光凭她一人之力,是决计不行的,必须得获得大家的支持才行,于是便招手叫梅枝近前,与她详细解释道:“你方才说得对,韩家庄旱得厉害,咱们家却又没有人力去拖水灌田,所以我想着,若要田里有收成,就必须得开渠引水才行。”</p>
梅枝还道孟楚清是在开玩笑,道:“五娘子,我虽不懂农事,可也晓得开渠引水,不是件易事,你一个小娘子,哪里做得来。”</p>
孟楚清道:“我一人是做不来,可若说动的人多了,此事必定能成。”</p>
梅枝觉得此事太过不可能,所以连劝都没劝,心想,等到孟楚清四处碰了壁,自然就打消修渠的念头了。</p>
两人一路走着,日头渐高,梅枝忙从肩上取下双层纸伞撑开,替孟楚清遮着。浦家在韩家庄东头,离他们的田很有些距离,等到主仆俩走到时,都已是气喘吁吁。</p>
浦家的男人们,此时都下了地,家里只有女眷在,浦老太正坐在院子里,搓一条麻绳,抬头瞧见孟楚清主仆,惊喜万分,拿着搓了一半的绳子,亲自迎了上来,一面热情地招呼孟楚清进屋子坐,一面朝里大叫:“老大媳妇,老二媳妇,五娘子来了,快些烧水煮茶,再把后头那只鸡杀了,中午留五娘子吃饭。”</p>
唐氏和马氏齐齐应声,孟楚清忙快步走进去,与她们行礼,又叫梅枝打开包袱,把礼物拿出来,分送给各人。给浦老爹和浦老太的,是两包今年的新茶,浦大浦二,每人一瓶酒;唐氏和马氏,一人一块夏布;浦岩一支毛笔,浦大牛和孟楚溪,是一对细瓷胖娃娃的摆设;另外还有两包各色糖块,是带给浦英和浦大妞的。</p>
唐氏和马氏见了那糖,便叫浦英和浦大妞过来见表姐,浦英胆小怕生,连头都不敢抬,但还是听话地过来福了一福,低低地唤了声表姐;浦大妞却是昂首阔步地走过来,夺过两包糖就跑,转眼不见了人影子。</p>
马氏深觉丢脸,大骂着追出去了。浦英见自己的那包糖也被浦大妞抢了去,急得眼泪花花,却又不敢讲。唐氏见了也急,拍着自己的衣襟道:“她抢了你的,你还不赶紧去夺回来,却躲在这里哭。”浦英仍是不敢动,唐氏无法,只得亲自追出去了。</p>
孟楚清见浦英直抹眼泪,忙叫梅枝再翻包袱。梅枝出门,零嘴儿向来是只有多的,没有少的,随意翻了下,就又寻出三四包来,从中挑出两包最好的,拿来递与浦英。</p>
浦英胆小,不敢接,浦老太在一旁看得着急,冲过来替她接了,笑容满面地向孟楚清和梅枝道谢。</p>
浦英也低声说了声多谢,捧着糖躲到房里去了。浦老太拖过一张椅子,拿袖子抹了又抹,请孟楚清坐下,又端了张凳子来,叫梅枝也坐了,道:“五娘子每回来,都这样破费,实在叫人不好意思。”</p>
孟楚清笑道:“一点心意而已,老太太不要嫌弃才好。”</p>
浦老太瞧着桌上的那两包茶叶,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嫌弃甚么,欢喜还来不及,我同你外公甚么也不想,就好吃口茶,难为五娘子总记得。”说着说着,又骂起了浦氏:“亏得还是我亲生的,浑然不如五娘子,一年到头也难得见她回一趟娘家,即便回来了,也是两手空空,生怕被我们占了便宜似的。”她骂着骂着,突然想起来,孟楚清也是孟家人,她这般惦记着浦氏从孟家带礼物来,孟楚清心里只怕会不高兴,于是忙解释道:“我们才不稀罕她带不带礼来,只是四邻左右见了,难免说闲话,我也是为你们孟家的声誉着想。”</p>
孟楚清笑道:“老太太是误会我们太太了,我今儿出门时,她还嘱咐我要多多给老太太和老太爷带些物事来呢。”</p>
“当真?”浦老太听她这般说,不论真假,脸上总是有光,马上又开心起来。</p>
孟楚清坐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孟楚溪出来,不免奇怪:“老太太,怎不见我家大姐?”</p>
浦老太笑眯眯地道:“才成亲,大牛舍不得她,带着上田里去了。”</p>
听这话,应是小两口挺恩爱的意思,孟楚清放下心来。又因未婚的小娘子听见这样的话,照例是该红脸害羞的,但她实在憋不出脸红的样子来,只得把头深深埋了下去。</p>
上了年纪的人,果然都爱看小辈害臊,浦老太乐呵呵地瞧了孟楚清好一时,才把话题带到别处去。</p>
她们一老一小,闲聊好一时,唐氏和马氏却还还没有回转,浦老太脸上挂不住,只得自己站起来,要去后头抓鸡,孟楚清连忙去拦,说自家父亲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所以她得回去多陪陪,就不在这里吃中饭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