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车内,我撩开车帘,最后看了一眼这居住近一年是那几间小屋,院子里被收拾的很清爽,灶上想必还有余温,而那十几只日日都要用到的陶碗被洗得干干净净,整齐的撂在灶旁的木架上,随时都可以取用。</p>
慢慢放下了车帘,赤松子那日对我说过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刘夫人,汉王年岁已然不小,太子却还年幼,一日撒手而去,主幼臣壮,亦未必是天下之福,若真到那时,夫人对于这天下之事可要多担待些个啊。”</p>
我当时极之诧异,虽然随刘邦经过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灭秦之战,见过的天下英雄也不少,可限于女子之身,即使如张良、陈平也只最多不过目我为汉王的贤内助,天下奇女子罢了,却从未说出这般隐约以天下相托付的言语。不由道:“先生,吕雉一介女子,只怕是有心无力。”</p>
赤松子却只淡笑了一下,道:“老夫那颗金丹也并非是平白相送的,刘夫人只要别忘了自己曾说过的话就是。‘庶民的时代’,嘿,老夫也想见识一下庶民的时代究竟是什么样子啊。”</p>
想到这里,我微微苦笑了一下,自知现在的自己只是一个狼狈不堪,快要沦为下堂之妇,却还必须努力为自己以及儿女争夺一片生存之地的女子。天下?这个词与我实在是太遥远了。难得赤松子对我怀着这么大的期望,只怕最后却要让他失望了呢。</p>
庶民地时代。只不过是和范增斗嘴时说的狂话。现在自己尚立身不稳,哪里顾得了那些庶民,斗垮那个戚姬,稳住如意太子的位置,才是我现在最为关心的事。</p>
吴庆赶车,赤松子和审食其乘马于旁,两骑一车向阳赶去。越靠近阳,路上便越发萧条得可怜,时不时见得有参差白骨散落到旷野之中。到了晚间,幽幽的火在风中飘荡,仿如鬼域一般。</p>
这一带,由于楚汉两军反复拉锯两年多。双方军卒都死伤无数,而那些祖辈居住于此的百姓,若未丧命于战乱冲突,便是早就携家迁走。故而一路走来,尽见败损的村落茅屋,却不闻鸡鸣,不见人烟。</p>
几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赤松子是修炼之人。原不易为物所悲,但白骨见得多了,也不禁流露出悲悯之色。摇头叹道:“当年天下苦秦久矣。陈胜揭竿而万民呼应。但如今三世早故。秦室也空。这百姓却还是没过上好日子啊。”</p>
“秦灭六国,并非是罪。错只错在始皇与二世横征暴殄,视天下为一家一姓之后园,取之尽铢,用之如泥沙。若当时能善待百姓,与民休息,何至于有陈胜、吴广之事。”我道。</p>
“取之尽铢,用之如泥沙。帝皇之家谁不如此。”赤松子看了看我,道:“夫人异日也是天下至贵之人,却不知可能厚待百姓?”</p>
我微怔了一下,刚才应他那句只是心中感慨,而赤松子这一问却显然是试探于我了。可我虽是穿越而来,政治课却素来学得不好,有时自己都想不太明白,哪里敢乱说,微微沉吟了一下,道:“吕雉不敢妄说未知之事,只知道人欲无穷尽,上位者的**往往更加强烈,若无以压制,天下未来少不得来要重蹈秦末之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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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松子眼睛亮了一下,随即摇头道:“控制天子之欲?天下有谁能敢?”顿了顿,又笑道:“可刘夫人即如此说,想必心里已有应对之策,老夫倒是多嘴了。”</p>
我却苦笑一下,心想自己在这个时代混到现在,其实不过靠地是一点半通不通的历史知识,至于政治,那可是天下第一等复杂的东西,哪里是我此时便能够成竹于胸的。那些穿越过去立马就变身成一流政治家地人,大概是天赋神通吧。</p>
……</p>
这个时候阳、成皋周围基本还比较安全,因为楚汉正在议和,刀兵未动。项羽现在缺粮少兵,士气低落,只想赶紧回彭城舔伤,所以明显没有在和议中进行太多的争取,双方约定以鸿沟为界,中分天下。</p>
我们赶到之时,楚汉停战合约已经签定,长达两年的拉锯战一朝结束,城内城外满是兴奋的欢呼之声。其实除了刘邦、项羽,以及冀附于他们,欲从战争中为自己及自己地家族</p>
多利益的那些小势力的头子,真正的士卒们谁又愿意</p>
刘邦地兵大多来自关中,而项羽的兵部分来自江东,部分来自楚地,都远离家乡多日,人人归心似箭,听到停战的消息,知道自己至少可以活着见到家人,这种狂喜实在是从内心喷发了出来,再也无法遏制。</p>
第一个从城门中冲出来接我们地是哥哥吕泽和樊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