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只老妖跳到了谷底：“大圣，大圣忘了我们了么？”</p>
“混账！”大鹏王怒道，就想跳下去一斧劈死那老妖，又是金角拦住了他，“沉住气。”他说。</p>
“你是谁？”孙悟空问。</p>
“大圣？你真的忘了当年？现在百万群妖又聚，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又能杀上天界，推翻那天庭，跟随你直战到死！”</p>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孙悟空冷笑一声转过头去。</p>
老妖悲愤地发抖，忽然大声道：“只因心高嫌地窄，立心端要破瑶天！”</p>
“你在念什么古怪咒？”</p>
“当年也不知是谁与我们说，若天压我，劈开那天，若地拘我，踏碎那地，我等生来是自由身，谁敢高高在上？”</p>
孙悟空狂笑道：“竟有人这般说么？哈哈哈哈！”</p>
“你定是还记得的，我不信你忘了我等……”忽然老妖直飞了出去，口吐鲜血。</p>
“孙悟空，你连当年跟随你的手下也杀？真是无情无义！”金角一步上前，大喊道。</p>
孙悟空道：“我没……”</p>
大鹏王展翅而起，巨大翅膀的阴影掠过群妖的头顶，落在山谷之中，“孙悟空，你不再是我们的兄弟了，你受死吧。”</p>
“杀了他！杀了他！”在金角的带领下，群妖狂喊。天界翻起云涛，众神也伸出头来看着这一切。</p>
“杀，杀……”神仙们也小声喊起来。托塔天王瞪了他们一眼：“诸位，你们是神仙啊，就算心里想，也不用喊出来么。”</p>
孙悟空与大鹏战在一处。</p>
他们碰在一起，气浪把地上滚滚的烟尘鼓起，向四周卷去。像万象狂奔踏过一重重山脉。他们蹿上云头，云涛开始漫卷。忽随他们的飞纵像山一样耸立起来，忽又随他们的分开而崩碎。金角对银角使个眼色，二人拿了紫金葫芦与玉静瓶也要纵身上天。黄袍怪却拦在了他们面前。</p>
“二位童子还好么？咦？这不是老君的宝贝？不要告诉我是你们趁他瞌睡之时偷的。”“奎木郎？你这天界的叛徒，我们现在没空追究于你，快让道，别阻着我们办事。”</p>
“二位上仙有正事啊？”黄袍怪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金角对银角使个眼色，银角将玉静瓶一举：“黄袍怪……不，奎木郎。”</p>
黄袍怪想了想道：“在。”眼前忽然一片炫目光华，光华过后，黄袍怪发现自己又站在玉栏白云之中，穿着锦绣神袍。成为了那个英俊的天上星辰。眼前的一切都像天宫，连那终年不断的乐曲也是一样。不知从什么地方流淌出来。他走了很久，却找不到本熟悉的宫阙。仿佛一直是同样的场景循环走不完。又走了很久，他看见一个人。那个人坐在地上，很认真地看着地上。他背后有一个门，但也仅仅是一个门，因为从任何地方都能走到那门后头。“卷帘大将。你好么？”奎木郎笑道。</p>
“嘘！”卷帘大将对他竖起指头。</p>
“别碰坏了我的琉璃碗。”</p>
“碗？在哪？”</p>
“不就在这！”卷帘大将一指空空的地上，“我还是移个地方吧，这儿也不安全。”他小心翼翼地捧起空气，走来走去找一个放的地方。放下又拿起来，“这儿不好……这儿也不好。”</p>
奎木郎叹一声：“卷帘大将不卷帘，在这儿做什么呢？”</p>
“没有人走这个门过，我自然也就没有帘子可卷。”</p>
“卷个帘子也封将，看桃园的也封齐天大圣。这天界真是越来越可笑了。阿月你说是不是？”身后有声音说。奎木郎回头，他看见了那个高大英武的人，生着双翼，脸上永远带着迷人的微笑和傲气。他正望着身边无限柔情地说话。可是，奎木郎看见，他身边没有任何人。</p>
“天篷。”他说，下面却不知说什么。天篷笑着对他点点头，“星官，今天没去当值？”又回头对身边说：“阿月，我们去玉水桥那边吧。”</p>
“走这里走。”卷帘大将跳起来，支起背后那扇门上的帘子。</p>
“我为什么要走那走？”天篷笑道。</p>
“你不走这走！我怎么做卷帘大将。”</p>
“你做不做卷帘大将，与我可干？我要去玉水桥。”</p>
“玉水桥要走这边！”</p>
“玉水桥不是走这边！你说是不是阿月？……阿月说是！”</p>
奎木郎好奇地看着他们。这时前面一黄衣僧人走了过来，身罩圣光，面带庄严法相。</p>
“唐僧？”</p>
“阿弥陀佛，什么唐僧？在下是如来座下二弟子金蝉是也。”</p>
“死老虎，又装。这里是何处？”</p>
“此处便是西天哪。”</p>
“西天！我怎么到这里来了，他们……”黄袍怪手一指天篷与沙僧。</p>
“他们已得道了。”</p>
“得……得到了？”</p>
“是。”</p>
“那他们成佛后在……”</p>
“在玩过家家。”</p>
“过家家？”</p>
“是啊？”唐僧笑道，“世上有什么比玩过家家更幸福的事？你想要的生活，你想得到的一切，都可以得到。”</p>
“可是……那些全是假的！”</p>
“人生难道又不是梦幻么？你所得的你最终全会失去，你认为那是真的，你就会痛苦，而你知道那不过是一个游戏一个梦境，你就能解脱。人生在世，百年也好，千万年也好。都是未来前的一瞬，这一瞬后你什么都没有，你曾有的只有你自己。你在这世上永远地孤寂着，永远找不到能依托你心的东西，除非你放弃你自己，融入到造物之中，成为万重宇宙一点尘埃。你就安乐了。”</p>
“可是如果连你都这样想。这么我们还有什么希望？”</p>
“对，所以我在等一个人。”</p>
“等一个人？”</p>
“不如你和我坐下来一起等吧。”</p>
“你抗拒，除了毁灭你得到什么了吗？你恨着这世界的规律，你要重新制定价值，你得到了什么样的世界呢？”</p>
一声极尖利怪异的喊声划破天空，孙悟空一抬头，一只怪鸟掠过天空。他惊恐地转头，四周忽然已是一片黑暗的焦土，地狱的景色。无数黑色烧焦的树躯上宛然有都长着一颗仇视的眼睛。尖利的鸣叫充斥于空气，眼睛变成铺天盖地的怪鸟飞上天空。</p>
“你还能毁灭得更多吗？”怪鸟突然说话了，却还是那个声音。</p>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孙悟空喊。</p>
“你想补救吗？”</p>
孙悟空沉默。</p>
“拿着它，这有种子，只这种种子能在花果山的焦土直生长。”怪鸟变成了洁白羽翼的仙鹤，把一袋种子放到孙悟空手中。孙悟空手颤抖着，看着那种子，这个硬汉居然泪流满面。“现在你把它种下去吧。”</p>
孙悟空低下身去。</p>
“不！”突然一声呼喊，孙悟空停住了，这个女子的声音在哪听过？</p>
“他在骗你，你在你的心障之中。”女子喊。孙悟空又直起身来。</p>
“你不相信么？”那声音有点慌地问，“你要放弃么，可以，就让花果山永远这样下去吧。”</p>
孙悟空闭眼深深吸一口气：“你是如来？”</p>
“不，我是你的心。”孙悟空望着手中的种子袋，良久良久。“我明白了。”他忽然说，蹲下身去，放下了他一直不离身的金箍棒，拨开焦黑的土地，用双手去打开那系住袋子的线绳。袋子打开了。忽然一片巨大黑暗直扑了过来，袋子藏着的，是一只巨手，是整整一座五行山。几亿万钧的力量全打在了他身上，同时他脚下的土地崩溃了，他被山体压着直坠了下去。</p>
那一刻，他脸上竟似乎有了一丝笑容。</p>
百万群妖只见天空一声高喊，孙悟空从天空坠了下来。</p>
“你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孙悟空了。你已不知道要为什么而战斗。”大鹏王说，看着摔倒在他面前的孙悟空。又回头对着百万妖众：“他败了！我才是最强的魔王！”</p>
百万妖众无声无息。这种气氛让大鹏有点不安，仿佛心中的大山般的愿望已经落下，压倒了所有的刚强，却还有一要纤细的东西在撑着，使它不能完全到达大地。</p>
孙悟空倒在地上，口中血狂喷出来。</p>
“认输吧。”大鹏王决心结束这一切，他走过来将巨足踩在孙悟空的身上，大斧劈了下去。血哗地溅起来。百万妖众忽然都沉默。</p>
“孙悟空还没来么？”漫长的等待中，唐僧叹了口气。忽然天地猛烈震动起来。所有人都望向那个方向。一座大山从天而降。唐僧缓缓走了过去，仰头望向山顶，那上面有一张贴子：“唵嘛呢叭咪吽”他笑了一笑，开始向山爬去。</p>
百万妖众忽然都沉默。</p>
大鹏王发现他们都看着同一个地方——他的脚下。他低了头去看，他脚下除了一个金箍，已什么也没有。大鹏王慢慢抬起头，风在山岭间无忌地穿行，搅动什么在啪啦啪啦地响。</p>
他缓缓转过身去看那在风中响的东西。</p>
是那面抖动的大旗：“齐——天——大——圣。”</p>
大鹏的脸忽然就白了。风开始越刮越大。那洞穿天地的一声巨响。大鹏王看见高空中的云被映成桔红，红光像血沿着巨大云层的裂缝向四方流去。一个大裂口绽开了。一束红光从里面吐了出来。</p>
“打雷了，下雨收衣服了。”银角牙齿打颤地说。</p>
“为什么！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为什么！！”大鹏歇斯底里地揪住银角乱晃。他又一把丢下他，对着天空狂叫：“不——！”</p>
孙悟空就那样站在那，冷冷看着他，那眼神是一道电光，穿过了记忆与历史，把那些传说中威武的影子紧紧相连。</p>
“……你回来了，太好了，还记得我们当年一齐畅饮么……”</p>
大鹏的脚忽然软了，他坐在了地上，痛苦地道：“你杀了牛魔王，现在还要杀死我么？”</p>
孙悟空呆呆看着手里拿着一个木杯：“好酒，好朋友，现在都没有了。”</p>
他抬起头来：“五百年前，那只飞到如来宝座前的大鹏，是谁？”</p>
大鹏王一下倒在了地上。</p>
孙悟空却从他身边走了过去，走到了百万妖军的面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