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一身不知谁经手的制服,贴身程度有如度身订造。白衬衣肩膀有搭带,双胸襟口袋。黑长裤黑腰带上可扣上对讲机和一柄够份量,已被淘汰的警察用木棍。头上戴著一顶黑色六零年代欧美警察的怪异鸭舌帽。那条鸭舌是硬塑料闪亮的黑色。在镜子面前的我,百分百一个保安员的打扮。黑皮鞋是属于我私人的物品,还有自备的黑色羽绒服。
面对著一位年届五十出头的男人,他比我高出半个头。
老韩:叫我老韩。今晚是我最后一天上班。你跟我走一次程序就应该明白未来每个晚上的例行公事的了。你拿著。
我接过老韩递过来的那支“狼牙棒”。满布铁钉的一柄残旧垒球棒。棒身被写满符咒的黄纸包著。钉子上染满他说是黑狗血已凝固的血液。
老韩:平时在玻璃房就不用拿著,但每隔一小时的巡更就必须拿著。最好是搁在肩膀上表示一下来者不善之态势。记住了?包括上洗手间也不能随便放下。收到了没?
我颔首表示明白。
老韩:凌晨三点正那一次巡更要打醒十二个精神。三点是最阴的时辰。地库的停车场也要仔细地巡逻一次,确保上夜班的医生护士及行政人员的车辆都停泊在他们指定的车位内。这个表是他们拥有车子的车牌号码。
我接过夹在胶板上的一张表格。上面写著廿多辆车子的号码。
老韩:曾有一名护士和两名医生在停车场他们车子里自杀…巡视停车库也需要长后眼的。总之小心驶得万年船。听到了没有啊小兵?
我:完全明白了。我会十分小心的了。
老韩:十分小心是不够的,要万二分小心才行。
我:好的,我会打醒十二分精神,以万二分小心…长后眼加金睛火眼巡视三点这更的了。
老韩:后生仔。许多事在这里不好说。日后你就会亲身体验的了。跟你说,在我之前死了几个保安你知不知道啊?
我愣在他面前:哦?
老韩:每次都要找我回来替更,直到他们聘到新人…都是由我领著走一夜的程序。你是今年的第四个新人…。
我:……!
老韩:……宵夜在十二点到十二点半。你有自备的宵夜吗?
我:没有啊?
老韩:哪你可以到饭堂里吃,价钱贵到像六星级酒店的牛排房。只有驻院医生等高贵人氏才会去饭堂吃饭吃宵夜的。一杯咖啡要二十块钱。
我瞪著老韩心里想著二十元一杯咖啡还算贵啊?老韩你哪里人氏啊?恐龙啊?六零后的男人怎会退化成这样啊?
我:路边摊档纸杯咖啡也要七八块钱一杯呢!
老韩:贵就是贵,别跟我过不去我告诉你!要不…有些关键性东西我不告诉你的话,你就后悔莫及何必当初跟我说廿元咖啡不贵的了。
我贬了几下无辜的眼神闭上嘴不断点头认同这里的咖啡真妈的贵。从背包拿出饭团,老韩把塑胶盒子放在大腿上。
老韩:一块吃啊!
我:谢谢。
两人分享了八大个饭团,团里有肉松和炸菜。再分享了他那携同的热茶。玻璃房内的电子钟响起十一点的第一更的提示。
老韩:走吧。
两条一高一矮的人影亮起两束强劲用储电池充了九小时的强力手电向幽暗的通道走向太平间。太平间门打开,原来里面靠近最里面的墙角有一个电子纪录“打卡机”。用配备的电子卡在上面刷一下,就纪录了当值保安曾到此一游的时间记录。离开太平间往回头那条长长的走廊走到汽水机然后拐进另一条通往太平梯的门。背后的玻璃房位于这像个十字路口处,再往后伸延就是通往急症室的自动门。那么长窄的通道合共才五支萤光管,没有手电随时撞墙都有可能。白天还好点,有十支萤光管。反而夜晚就减半,省电是唯一的解释。反而太平间里面就装了廿多支萤光管,亮著后犹如白昼般耀眼。
老韩:一般情况他们都会从楼上直接坐电梯到下面停车场!
两人推开太平梯的门,里面连灯光都没有,陷入全黑的状态。非要手电不可了。老韩照亮他的前路,我照亮老韩他的屁股及屁股以下的阶梯,跟著这位老保安往漆黑的铁梯往下走。我发觉墙上有被什么爪子抓破墙上油漆的痕迹,像猫科如豹或狼之类的深刻爪痕,沿著铁梯一直往下,感觉是什么东西想从下面停车场往上爬的直觉。
老韩可能猜到我看到的情景:是突然有一晚就留下这堆鬼爪痕。别问我,我也不知道为啥?翌日下班时,那位好像叫罗什么的保安就死在刚才太平门口处!行政处找人重新填补了那些爪痕。但不到两天哈哈哈……
我:嗯!像有些房子有些建筑物,永远没办法可以拆毁同一道理。最后就以文物保护保育的名义,成为古迹。
老韩:小伙子您挺醒目聪明的了。像这所医院,改建又改建,就是这太平间怎也没能扩建成可容纳更多尸体的地方。听说搞装修改建的设计师和施工的都像被鬼迷似的,最后所有外判的工程公司都推却这单生意。
我想起祖屋是否也面临这样的状况呢?明早下班还是回老家看看是否已变成百层高的豪宅就可知道了。理论上和实际上我家祖屋并非猛鬼厉鬼和一拨游魂野鬼栖身之所,所以还是能够顺利拆除和兴建追上时代的建筑物的。
拐进偌大到无法看清究竟有多大的停车场,廿几辆车放在里面犹如廿多粒芝麻绿豆放到围棋棋盘里,根本不成气候,也不成局。这停车场为什么那么柱子?这意味著很多看不见的“死角”与“盲点”。大概有好几十支混凝土石柱成为支撑楼上十多层的建筑物。从铁梯先进入一条窄长的通道才到这地下停车场。联想著太平间可真的是一幢独立的建筑,与主楼分开建成的。这也能联想到从急症室也需要走过一条类似的通道才能抵达太平间。条条大道通罗马。这罗马古建筑真伟大,要有胆色不怕死和足够的心血才能在这里挣取每个月几千块的活。
老韩递上一口香烟,我把香烟搁在耳朵上。在狱里六年加起来抽过十口烟左右。每次抽第一口烟都有幻觉和晕眩感。挺舒畅,能舒缓紧张的神经。但我从来就不怎喜欢烟的味道,有种难以形容的臭味。老韩把燃著的打火机递到我面前,只好从耳朵取回烟,对准火头抽入让我头晕脑脤的烟进入肺叶。
老韩:这烟丝混进lsd药的粉末,五分钟后你就能看到声波和四度空间内的东西了。接著抽,抽完这根就差不多到点的了。
我边抽著烟边问:这迷幻感觉可持续多久?
老韩:下班前就消退回复正常的了。即天亮后。别问我这类违禁药从哪里可弄到手。
我没作声。两个人站停车场内尽快把加料烟抽完。同一种药在不同人体内产生不同的效力。我看到老韩咋惊咋喜地忽左忽右忽起忽落。
老韩:你看到了没?哇塞…在上面飘到后面呢!唷唷唷…十一点处那个像不像刚才站你面前那个…我忘了那个演员的名字,叫什么来著?
我双眼一抹黑,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身旁的老韩活泼得像个入了大观园的老老,东张西望担天望地,视线追踪著无形物…直到老韩视线突然停留在我身上。他一手抢过我手里的狼牙棒。我心里暗叫不妙,转身就跑。老韩持狼牙棒开始边喊边追著我。
老韩:今晚给我再次遇上你…就是你走运!看我如何把你打回六层地狱啊!
狼牙棒在铁梯返回太平门前在墙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爪痕。我只感觉到背脊一道又一道的阴风近距离划过。这时双腿若果被后面紧随的怪叫声而马失前蹄又或双腿因恐惧而发软蹄的话,我就必死无疑。手电光芒急速摇晃地跟随著它主人往上狂飙。眼尾残影隐约瞄到后面那支手电反射在墙上的狼牙棒影子和铁钉击中墙身和在墙上拖拉发出刺耳的尖叫声。身体撞开太平门,看到一段像百米短跑的最后冲刺。明亮的玻璃房不是我的最终目标,飙过玻璃房然后九十度急转弯。汽车可以飘移拐弯,人类就要像溜冰高手般以反g-force把身体往相反方向倾斜。车胎的在弯角的抓著力等于我那双多用途防滑胶底黑皮鞋一样,这时不慎滑倒就应该返魂乏术的了。看到太平间那道门在不到三秒钟内就会被我撞开。双手护著胸和脸庞。撞开门后,里面的萤光管闪烁。身后急速的追击声消失。太平间里静如深海。回身在门自动掩上刹那,看到长廊上仆倒地上的中年男人。他手里的狼牙棒及手电在他仆倒的前方几米远地上。手电光芒照射在天花板上,闪烁了几下然后逐渐熄灭,犹如老韩的本命灯。
阿丁哥和一位护士助理,在一名警员陪同下,直接把老韩尸体搬上一层的验尸房。我也跟著参观了拥有多个冰箱式有温度调节的藏尸冰柜,解剖床和开刀用的利器和电钻等等的工具。老韩那张扭曲变形的脸,睁著的双眼,张开的那口烟渍牙和变成紫色的舌头。一名女法医瞪著我,她虽然戴著口罩,但那副眼镜带给我似曾相悉的感觉。心里喊著小晶的名字。她对面前的尸体远远不及对我所产生的好奇和兴趣。
晶:朱投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