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众浴室泡了热水澡,把我过去接近廿九载的晦气厄运希望在这澡堂的水里洗个一干二净。祖先那一代的风生水起,到老爸的不济事,再到第三代的我,竟然犯下强奸罪坐了六年多的牢狱。我的命怎会这样头头碰著黑。跑医院应聘前到看相的相士给他批一下我这辈子需要提防什么多做点什么善事才能催吉避凶渡过余下的岁月。
相士瞪著我这张五官齐全的脸达十分钟之久。然后脱下他那双像放大镜的眼镜放到那张价值不菲的鸡翅木桌上。眯成一条线状的双眼斜视著我。
相士:你是阴历七月十四日凌晨三点零三分出世的。你身体可有什么胎记没有?
我:记忆所及都没发觉身体前后左右有胎记或任何黑痣红斑等等的东西。
相士惊讶地:哪…你就是它的真身啦!
我:什么他的真身啊?
相士:鬼王!
相士突然双腿下跪在我面前。我一手在桌面取回那三十元的看全相费用,转身就离开这家设在路旁转角处,放著鸡翅木桌的露天摊位。心里想著俺是鬼王这种超级恶搞的话言竟可以从相士的嘴巴毫无根据地说出来。六年间这社会怎变成这样毫无专业操守的呢?不管你收取区区三十元或三百元,骗都要骗得不像一个骗子才专业嘛。
由医院人事部的初次面试到转介给保安管理科的经理第二次面试。事隔两天后,手里那部最低级别,连入门级都达不到的三吋屏手机响起十六弦的刺耳预设铃声。一位医院人事部的女声传来一把像妓女向客户搭讪的妙语
妓女:唷…兵哥您明天早上九点到前天你来过的人事部找一位名洛丽塔的经理。请携同身份证、出狱证明书和阿丁哥的推荐信…啊啊啊啊!
我:阿丁哥只是口头说了算,没什么推荐信。
妓女:噢,那就不用推荐信了。还有你的学历证明和工作经验证明…若果有的话就麻烦朱先生阿兵哥您一同带上。明天见了,拜拜。
赶著去赴嫖客的约会也不用那么急奏章挂断吧。我知道我额头前刻了强奸犯三个大字在上面。我是冤枉的。虽然我是冤枉的这句话是每个囚犯必然说的老土话,但是我真的是冤枉的呀。
回到“中途宿舍”的宿舍。中途的意思可能是指放牢后重出江湖的男女们,在没找到住处之前的临时避风港。最长居留时间为十四天。十四天后就会被赶出中途宿舍的了。不管你睡路旁或强行侵入陌生人家里睡觉也好,别再被警方逮住就没事了。六年培训出一个咋样的汉子呢?镜中人就是一名在监狱里日以继夜面对著江湖及天下,从菜鸟蜕变成猎隼的江湖人物。既懂法律也晓得医学常识及拥有庖丁解牛般的心理技术和口才。活在五十度灰的物欲世界里的朱投兵。
办妥入职的一切手续后。保安管理的经理领著我在医院里行行重行行,走了三十分钟的左拐右转,经过a,b,c,d座后再拐进一窄隘貌似后备电梯的细小空间前。站那里的两个人并没交谈,等待电梯发出叮当的声音。进入电梯后,他按下g字。g这字母代表了女性的一种内裤:g-strg,也代表女性某个高潮点:g-spot。更代表了一级方程式赛车或驾驶战斗机的机师们在急拐弯或急升空及俯冲时违反地心引力的专称:g-force,分成正g和负g。往上攀为正往下俯冲为负。赛车的叫横向g。电梯往下降时也是负。抵达负g时,门打开瞬间就有让人头昏脑脤的感觉。药味和莫名的寒意侵入体内。
经理:通道尽头就是太平间的入口。你的办公桌就在这里,面对电梯门和太平间。
跟著经理进入一细小的玻璃房里,内有六个tv监视屏搁在桌面上。玻璃房外有发出死人绿色的汽水贩卖机和咖啡机。
经理:这部电梯是你上班下班专用的,那边较大的电梯是运送进出太平间的物资专用。
我:物资?明白!
经理:那部电梯只能到一层。意外身亡的从地面急症室过来的,会在你房间后面那度自动门进出。桌上玻璃下有一幅较清楚的平面图可以参考。阿兵你今晚准时十点到,先上一层签到后,坐刚才那部电梯下来吧。
我:从急症室过来多方便啊!
经理:迷信这回事不由你。你可以试试从急症室过来,坐电梯上去签到,然后再下来的。不过再坐电梯下来时要小心喔!
我点著头:还是听你的比较心安理得。
经理:还有,半夜觉得累可以在通往太平间过道中间凹进去的小床上眯半小时的。有床帘可拉上,以防看到一些不想看到的脏东西。我有事要走了,你可以从急症室这里撤,也可以待一会熟习一下环境。
经理伸出手和我握了一下就从急症室自动门消失。阿丁哥推著发出细小轮胎在地上磨蹭的咯咯声的一张铁床,床上盖著染血白布,白布盖著死去的尸体从自动门处走经我面前。
阿丁哥:小兵。上班了啊?
我:今晚十点才开始。
阿丁哥:你当保安我当管理,双剑合壁天下无敌,啥鬼见到咱俩都要退避三舍。跟我来,让你初嚐太平间保安员的滋味啊!
走在阿丁哥身旁。两人一块推著铁床往廿米深的那道大门走去。果然在十米处有一凹进去的小空间被拉上白色的帘帐遮挡著,里面可能就是经理说的休息用小床的位置。然后床缘处地上放著两双塑料人字拖鞋。铁床的轮子压过那两双人字胶拖时颤抖了几下,把白布里的一只残缺的女子手给抖了出来,悬在床缘外。既不恐怖也不惊悚。我继续推著铁床,阿丁哥走快两步上前把那只手塞回床上白布内。阿丁哥戴著的透明手套上明显被血染污了。他在那件黑色厚厚的围裙上擦了两下。
阿丁哥:今晚别忘了带上羽绒大衣。越夜越寒的这里。上一手保安老韩受不了被人夜夜笙歌吵到他没法睡而辞职。算你走运了!你就欠我一顿钢管酒吧餐好了。
大门被铁床碰撞后开启。干冷而浓郁的防腐剂气味扑鼻而来,与那天去医院确认老爸尸体时同出一辙的气味。门开会自动启动里面的照明系统。十多支惨白带点蓝的氮气条状光管同时闪烁了几下就把几十具到百具,一时间难以估计的尸体坦白地呈现眼前。只有部份被白布盖著,听阿丁哥说因为死状有点难看所以用白布暂时盖上,其他尸体的脚趾被套上代表已经法医解剖验证死亡后的标籤。
阿丁哥:太平间大门口旁那张细小写字桌和那堆排列正齐的铁柜是我跟另两名太平间助理护士专用的。
我:助理护士?
阿丁哥:美其名嘛!要不该怎称呼我们这类搬尸编排序号的人好呢?
我:那倒是!
湿滑的地面全是尸体流出来的液体,包括血水和不知名的液体。难怪阿丁哥穿著黑色高身防滑胶靴子。我就突然像被人拉后脚一样,先向前然后再后向四脚朝天屁股首先硬著陆。那条刚买来应征用的西装裤…唉。
阿丁哥:过来帮手啦。
白布被阿丁哥一手扯开。他抬起女尸的上半身,我没戴任何手套之类的保护物,也只能徒手抽起女尸的双腿。两人合力把尸扔到一座三层高“藏尸阁”的中间那层。
阿丁哥:这具尸体今晚会有法医拿去验尸。验尸前两小时需要先“解冻”一下。
熟手的阿丁哥边把铁床推出太平间边说道。
阿丁哥:这女人一看就知道是他杀啦!看她胸前被利器捅得像蜂窝似的。死不瞑目啊美女。
我:不是应该验了尸才运进太平间的吗?
阿丁哥:全世界有多少个法医,全世界同时有多少具尸体需要验尸的?咱们轮候公车也需要排队嘛,是不是?急症室在医生抢救下死亡的也需要验尸的吧!这是法治社会嘛,小兵。
我:这里有洗手间吗?
阿丁哥:在你玻璃房旁边电梯侧面,汽水机旁边,被汽水机挡了视线的位置。里面好猛鬼。憋死我也得跑到急症室那边的洗手间解决。不要开玩笑,打死我也不进去。之后经理就在门外装上汽水贩卖机和咖啡机。我十二点才下班,今晚见啦!
离开医院后回到那宿舍窄小的空间里,躺在细小的单人床上。距离今晚十点还有七八个小时。想著老妈,想起小晶,想起零碎的往事,但怎也想不起我曾对小晶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行为。迷迷糊糊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