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想了下，又道，“诚亲侯世子，今日在赏梅宴，让镇远公之子以剑刺胸，当场毙命。”</p>
“！”</p>
裴秋阳一下抬起头来，眼睛快速眨了两下，忽然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向无机，“这是……国师的安排？”</p>
被她看出，无机也没隐瞒，静静地看着她，“臣有意求娶殿下，自是不能让人这般算计羞辱殿下。殿下……可气恼臣之手段么？”</p>
明明直接将文敬之死了的事儿揭发出去，谣言攻讦，乃是最平和的办法。</p>
可他却偏选了这样狠厉的手段，阿阳会怎么以为？</p>
说他太心狠手辣？说他邪恶丑陋？</p>
还是……</p>
他表面看着平静，实际早已小心翼翼。</p>
却见裴秋阳忽而笑了，“国师手段，果然凡人不及。”</p>
无机一愣。</p>
裴秋阳已然重新抱起软枕，笑盈盈地看向他，“若非此般安排，以诚亲侯的无耻，再有皇祖母给做挡，他们还能编排出什么？会不会让本宫去给他那儿子做冥婚？哼！”</p>
无机看向她的神情慢慢变得鲜活起来。</p>
裴秋阳正说着，不想一抬头，看到无机的神情，惊了下，“国师……你怎么啦？”</p>
无机压下心头骤然翻涌而上的情绪，攥着拳头，看似平静地朝裴秋阳问：“殿下不觉得，臣如此行事，太过狠绝么？”</p>
裴秋阳一挑眉，撇嘴，“狠绝？对这样下作的人，留着底限干什么？让他们找机会来反手再刺自己一下么？”</p>
无机心头剧动，顿了下，又道，“殿下不觉得，臣这般……妄顾人常，不怜人命，非慈悲之相么？”</p>
“哈！”</p>
裴秋阳拍了下手里的软枕，“什么是慈悲啊？若是慈悲便是能叫众人随意欺凌，何必要这可笑的慈悲？”</p>
这话，好像是说给眼前的无机听的，又好像是说给从前的大和尚听的。</p>
若有机会，她真的很想跨过那最后禁锢的一步，哪怕犯了天道，哪怕叫世人唾骂，哪怕承受诅咒之苦。</p>
她也要破了他的身，魔了他的心，叫他远远离了这该死的空门，再不被那可笑的乾坤大道给捆住，受尽一世磋磨！</p>
对面。</p>
无机看到了裴秋阳眼底一瞬闪过的黯然，原本松开了几分的拳头又猛地攥住！</p>
心头的最后一根弦骤然间绷紧到了极致。</p>
他忽而哑着嗓子，缓缓问道，“殿下，觉得如今的……我，值得托付么？”</p>
如今？</p>
裴秋阳的心思尚在上一世失去大和尚时的痛苦中煎熬，一瞬间没反应过来无机的话。</p>
下意识道，“国师都说要娶我了，还觉得不够我依靠托付的么？”</p>
无机攥着的手指又募地张开！</p>
指尖轻颤。</p>
裴秋阳的这句话，好像外头的鹅毛雪，轻飘飘地落在了他心头的弦上。</p>
他看向裴秋阳，“殿下，若是……”</p>
“叩叩。”</p>
忽而，门上传来轻敲。</p>
无机的话倏然停下。</p>
裴秋阳看着他，“国师要说什么？”</p>
无机起身，微颤的双手藏回了袖中，他垂眸，看裴秋阳眼底清澈的光斓，到了唇舌边的话，终是一点点地吞了下去。</p>
“臣胡言乱语，殿下见谅。”</p>
说着，转身，绕过屏风。</p>
站到门口时，忽而又站住脚，深吸了一口气，抬头，闭了闭眼。</p>
然后才伸手，打开了房门。</p>
屏风后，裴秋阳坐在软榻上，为皱了下眉。</p>
就听那边传来低低的说话声。</p>
“师父，您吩咐的粥和小菜。”是元三的声音，“另外，还有一点素酒。”</p>
元三的声音又压低了几分，“是给您驱寒气的。”</p>
榻边的裴秋阳耳朵一竖——寒气？</p>
正疑惑着。</p>
就见无机拎着个食盒走了过来。</p>
在小几上摆开，晶莹剔透的米粥，看着便鲜嫩可口的小菜。</p>
裴秋阳是真的饿了，端了碗便吃了一口，立时眯眼笑起来，“好鲜！加了虾仁儿么？”</p>
无机又拎出一个素色的细颈瓶子，放在热水里温着，一边拿酒盏一边朝裴秋阳看，“是，可还合殿下的口么？”</p>
裴秋阳一听就觉得不对，朝碗里瞄了眼，“这……不会是你亲手做的吧？”</p>
</p>
无机放下酒盏，微微一笑，并未回答，只是点了点面前的小菜，“殿下再尝尝这个。”</p>
裴秋阳放下勺子，拿起筷子夹了一根送进嘴里。</p>
嘎嘣嘎嘣脆的齿感简直了！</p>
她眼睛都亮了，立时又夹了一根。</p>
无机失笑，摇了下头，给自己倒了一盏酒，慢慢饮下。</p>
裴秋阳嚼着小菜在对面瞧着，分明从小就被教导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可她就没听话过。</p>
忍不住好奇地问：“国师还饮酒么？”</p>
无机放下酒盏，颔首，“驱寒的素酒，殿下可要尝尝么？”</p>
裴秋阳本就是个贪杯的，一听立时又起了兴致，“可以么？”</p>
无机微笑，“自然。”</p>
裴秋阳却注意到，只有一个酒盏。</p>
正要说话，就见无机又给方才用过的那杯酒斟满，扶袖抬手，放在了她的面前。</p>
她眨了眨眼，朝无机看了眼，见他面色如常，顿时暗唾自己心思不正。</p>
捏了酒盏，送到唇边，先闻了闻，看对面。</p>
无机道，“辅有山参，可是太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