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讲稿,对宿先生来说太老,但对于研究学术史方向的学生来说,完全就是珍贵史料。
把不同时期的讲稿目录放在一起比对,就能看出这个学科由简到繁的历史。这些讲义,才是随着新中国考古事业的发展,宿先生增补修订时间最长的文字。
苏亦他们现在使用的魏晋南北朝隋唐考古讲义,从50年代就开始编写,但,77级的新生入学的时候,又重新编写刊印,对于旧版来说,增加了不少的内容。
前世没有机会收集宿先生的系列讲义,这一次,重回北大读书,苏亦就特意从考古教研室阅览室收罗这些讲义。
所以在课堂上,看着他拎着一叠讲义过来,许婉韵他们都好奇不已。
“你拿这些东西干什么?”许婉韵问。
姚华山说,“估计是拿来对比研究吧。”
马世昌解释,“他啊,是说通过宿先生这些讲义来研究学科发展进程。而且,还说自己没读过北大本科,要收集这些讲义,假装自己当年也在咱们北大读书。”
听到这话,许婉韵娇笑不已,姚华山也哭笑不得。
苏亦笑,“马师兄说的对。”
马世昌说的确实是实话,他收录这些讲义,除了研究价值之外还有收藏价值,毕竟这些东西,也算数版本学的范畴了。
不过前世,苏亦研究魏晋南北朝考古用的工具书,是社科院出版的中国考古学三国两晋南北朝卷,这书一共有九卷,都是陆续出版之中,没有一下子出完,所以想要买这套书,都要慢慢等待。
等待的过程,是让人非常揪心的,前世云大的图书馆都没有这套书,主要是这套书真心不便宜,而且,而又不是必需的东西,没有就没有,再说,想要有也不容易,因为九卷本还没出完了。
再说,文博专业在云大历史学院,存在高还真不高,具体到考古学方向,就更没啥存在感了。图书馆大部分书籍没有收录是正常的事情。
图书馆没有,自己又想有,那怎么办?
自己买呗。
于是,苏亦就买了。
就在众人聊天的时候,宿白先生终于到教室了。
跟东语系金克木先生那种背着手,不拿讲义的潇洒姿态不一样,宿先生就算走路,都是一脸严肃,而且还拿着讲义。
但你要说宿先生的水平没有金克木先生高?
那肯定是不对的。
从五十年代开始站在讲台上,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年,一个大学老师,经历过那么多年的讲台历练,就讲一门课,而且讲义还是对方编写的。
这种情况下,对方怎么可能做不到脱稿讲课?
宿先生依旧带着讲义,那是他的习惯,这种严谨的讲授方式,一直伴随着宿先生的整个教学生涯。
宿先生是提前十分钟到教室的,他并没有踩点到课堂。
跟苏亦他们打招呼以后,他就走到讲台上板书,苏亦想上去帮忙,宿先生也不让。
“我自己来吧。”
如果是吕遵锷先生,说不定就巴不得让苏亦全程帮到下课了。
然而,宿先生却喜欢自己来。
跟古代建筑一样,魏晋南北朝隋唐考古这门课,也都是给7778级两个班同时开设的,而且也是同时上课。
至于两个班课堂的进度的差异,则在课堂上慢慢调整。
毕竟两个班也就是47个本科生,拆分来上课,太浪费老师的时间了,而且也没有必要。
宿先生在上面板书,苏亦跟许婉韵在下面闲聊。
“宿先生从五十年代,就开始开设魏晋南北朝隋唐考古这门课程。这是先生的看家课,内容极为丰富。每次上课之前,他会提前在黑板上写满密密麻麻的文献,还常常穿插绘图。先生正经学过绘画,寥寥数笔,便是一幅传神的文物画面,可这对下面做笔记的学生们可是压力山大,需要在很短的时间里迅速将其临摹到笔记薄上,就算手头快的,也跟不上先生的速度。”
许婉韵指着台上板书的宿先生说道,“77级的学生,已经开始做笔记了,78级的学生还有点蒙圈,没反应过来,估计等一会马师兄把黑板上的笔记擦掉,他们就傻眼了。”
苏亦说,“那婉韵姐,你不提醒一下大家吗?”
许婉韵摇头,“提醒干嘛,他们不抄笔记,课后跟同学们借也行。不过等一会,他们就惨了,如果提问的时候,不知道,下一次他们就知道做笔记了。经过这一出,应该会给他们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以后,再遇到宿先生的课堂,他们就学乖了。”
苏亦感慨,“过来人的经验啊。”
许婉韵点了点头,“那是。”
说着,许婉韵就笑了,“你小子还不赶紧做笔记,一会,被宿先生提问,不知道,你就惨了。”
苏亦狐疑,“不会吧,咱们是过来旁听的啊。”
许婉韵笑,“你觉得呢?你在那么多先生的课堂上课,有哪一次没有被提问到的?”
说的好有道理。
于是,苏亦也乖乖的埋头做笔记,看着王讯张新两个还傻愣着坐在后排,苏亦也只能替他们默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