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郁之是个身形长成的英挺青年,蔡昭却娇嫩纤细身量未足,前者一手捂胸一手搭在后者身上,颇有几分高山危崖斜倚细柳的情致。虽说武刚方死师兄受伤,但并不妨碍众弟子眉眼乱飞,用眼神关于几日正红火的绯闻的心得。
常宁:……我也讨厌名门正派。
走到蔡昭身旁,压低声音:“你再扶下去,就真的可以换亲事了。”
蔡昭一个激灵,连忙把宋郁之交给一旁的两名弟子,嘴里义正辞严的说要去看看师父他人家伤的重不重血流的多不多要不要来一盅当归红枣乌鸡汤补补血呢。
宋郁之当然听见了常宁的‘谗言’,忍无可忍:“常世兄就这么高兴?”
“全歼魔贼人,我自然高兴。”常宁觉得宋郁之真是笨蛋面孔笨肚肠,到这会儿功夫还问这种蠢话。
“昭昭师妹对周少庄主一意执着你也高兴?”宋郁之觉得常宁简直是聪明面孔笨肚肠。大家都是男人,谁看不出他对蔡昭的那点意思,可他难道不知最大的问题不姓宋是姓周吗。
常宁果然笑不出来了。
劫后清点,内门死了三十二名弟子二十五名仆从,外门死了八名弟子十六名仆从,大多数都是在奔跑躲避途中被魔贼人截住残杀,损失不可谓不惨重。但反过来说,如果好好待在窝里大概率什么事也不会有,因此——
药庐的雷秀明与樊兴家心惊胆战的等了一午,从午膳时分到夕阳西斜,肚皮饿瘪也不见半个魔党羽;
外门的李文训等人从乍见丁卓来援的满心庆幸,到面无表情的说‘师侄辛苦了好走不送何时晚膳’,前后只用了两个时辰;
更别说躲在温泉关的尹素莲母女,除了奔逃太急弄脏了新做的洒金裙,别的什么损失都没有。哦,除了戚大小姐的那名惨死婢女。
总结一,此次魔一共来犯三十五人,常蔡二人就杀了十个。三十五人中至少七成是高手,修为介于各派掌门与其最强弟子之间。们上崖之后,分出十余人四处袭扰见人就杀,在宗门中酿出一股恐慌氛,致使各处弟子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守门不出。
魔贼人此次真正的意图,只有暮微宫。
垂天坞内。
戚云柯一家及众亲传弟子齐聚宋郁之屋中,外加一个如影随形的常宁。
作为武家兄弟行刺的头一个目标,武雄在匕|首上的毒霸道非常,称得上见血封喉。
好在蔡昭示警及时,毒刃只刺中戚云柯的臂膀,旋即又被常宁封住了周遭穴道,戚云柯又赶紧用内力逼出大部分毒性,之后好好休养,少许渗入的毒性也能慢慢清除。
宋郁之的伤却是麻烦。
雷秀明让宋郁之卧于榻上,反复诊查他体内真,一边查一边不停的摇头,摇完头还要叹气,卖足了氛。
樊兴家催促:“雷师伯你倒是说句话啊,别一个劲的摇头啊。”
雷秀明这放下手,叹息道:“郁之中了魔的幽冥寒,伤及丹元,哪怕养好了伤,功力也要折了。”
“幽冥寒?”戚云柯失声,“武刚居然练了个!”
幽冥寒是一门魔功夫,阴寒无比,专伤内元,讲究的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中招者固然会丹元破裂寒毒入脉,导致功力全失;练此功者,五脏六腑也会受阴毒侵害,不出数年必定送命,是以连魔中人习此邪功的也不多。
“武刚是打定主意不要命了。”蔡昭喃喃自语。
宋郁之一提真,果然发现自己各处经络空荡荡的,一丝真也聚不起来,丹元更如一个漏洞百出的茶碗,倒多少水进去都会漏个干净。
“那三师弟岂非武功要全失了?”戴风驰脱口而出。
话引来雷秀明的瞪眼,“我刚说的话你没听见么?是打折,不是全废了!”
戴风驰缩了回去。
雷秀明继续道:“幸亏郁之中掌时运抵挡,还有昭昭的飞刀刚好刺中武刚,叫他出掌时滞了一滞——郁之总不至于功力全失。”
尹素莲忙问:“等郁之痊愈后,功力还能剩多少?”
“个不好说。”雷秀明凝重,“少则两三成,多则四五成吧。”
屋内众人面色各异,惋惜,伤心,失望,焦躁,还有暗喜,各种目光一一扫过宋郁之。
自幼便是天之骄子,何曾受过等目光,不由得心阴闷烦躁。
“雷师伯,难道三师兄就没法复原了?”戚凌波绞着手绢,急忙追问。
雷秀明继续摇头:“要是辅以珍奇药物,外加宗主这等功力的高手为郁之推宫过血,说不定能复原到六七成。”
屋内一阵惋惜的安静。
“慢着。”尹素莲忽然出声,“我记得姐夫有个堂兄名叫宋时业的,仿佛当年也中过幽冥寒,后来不是复原了么。是不是,云柯,你记得么?”
宋郁之的眼睛一子亮起来。
戚云柯想了想:“不错,是有么回事。不过……”
看屋内众人,“不过复原不久,就走火入魔过了。”
宋郁之提声道:“堂伯父是因为复原功力走火入魔,还是因为事后自己练功不慎蔡走火入魔的?”
戚云柯一脸为难:“个你爹当年就没细说,我也不清楚。”
“就行了。”雷秀明拍掌,“回头让郁之父亲来宗门一趟,就什么都清楚了。”
事就在大家状似轻松的氛围中告一段落,众人挨个宽慰宋郁之一两句后就告辞了。
尹素莲明显心神不定,戚凌波哭的梨花带雨,还嚷嚷着要留来照顾宋郁之养伤,尹素莲一个眼色过去,戴风驰连哄带劝的把戚凌波拉走了。
戚云柯心事重重,将手搭在宋郁之肩上,叹息良久,最后被樊兴家扶着离去——宋郁之七岁拜入宗门,是戚云柯最用心导的弟子,若宋郁之无法复原,多年心血就毁于一旦了。
虽说相识十余日,蔡昭对宋郁之亦是不忍。
唯有常宁定神闲,踏出垂天坞大门时,还悠悠说了句‘青阙宗要变天了’。
“你给我住嘴,有厥词回去再放!”蔡昭压低声音,她心知常宁一张嘴必没好话,赶紧拽着的袖子直奔清静斋。
回屋关门,确定四无人后,她转身道:“就你一个人看出今日之事麻烦么?大家都看出来了,只不过人家有涵养,放在肚里不说话!哪像你,叫花子不留过夜食,什么话都要当场说了痛快!”
常宁优雅拂袖,端坐桌旁:“既然连小蔡女侠都看出来了,某愿闻其详。”
蔡昭也坐到桌旁:“若三师兄无法复原,一任宗主就要换人了。唉,三师兄真是可惜了,人品端正,修为高深,怎么就遇上种破事呢。”
常宁一点不想优雅了,板起脸来:“宋郁之的确倒霉,不但宗主之位可能飞了,未婚妻说不定也要飞了。怎么着,你想补上宋门蔡氏的位置么。”
“你要是不想说人话我就走了。”蔡昭翻脸了。
常宁大怒:“我还没跟你算两天给宋郁之送汤的账,你倒跟我发火!”
蔡昭起身扭头,常宁拽住她不让走:“不许走,我话还没说完呢。”
“听完你的话我早气死了!给我松手!”蔡昭努力拔|出自己的袖子。
两人负较力,衣袖布料怎堪撕扯,‘刺啦’一声从肘部裂了开来。
蔡昭气了个仰倒,“好你个姓常的,痊愈还没满月呢就来恩将仇报!”说着蹂身上去就是一掌,掌风含劲,执意要把对方打个鼻青脸肿。
常宁旋身避开,蔡昭飞身跃起一脚踹去,常宁一掌挡开她的小腿,大笑道,“说不过就要么!”
蔡昭一拍桌面,茶壶高高弹起,她横扫一掌,茶壶便箭一般飞常宁。
常宁照例挥掌挡开,谁知茶壶中满是茶水,茶壶碎开的裂片虽被掌风扬开,却不免被茶水溅了半脸。
次轮到蔡昭哈哈大笑。
常宁阴着脸扑蔡昭,两人近身缠斗在一处。
拆了十余招后,常宁胸口被蔡昭反身一肘重重击中,踉跄后退数步。怒道:“我手留情,你别不知好歹!”
蔡昭咬牙:“留你祖宗!”
常宁的半死。女孩功夫不弱,又不能真出杀招,可不是时不时得挨上一子。
两人花拳绣腿互殴的不可开交之际,大门忽然唰的被推开,常蔡二人停手望去——丁卓手捧药盘,冷冷站在门口。
“雷师伯叫我来送金疮药。”一板一眼道。
蔡昭记起自己爽约之事,上前接过药盘,呵呵赔笑:“原来是四师兄。四师兄请进,四师兄请坐,四师兄请用茶…呃…”
她看见满地的茶壶碎瓷片,尴尬一笑,“我就叫人再上一壶茶来。”
“我从不喝茶。”丁卓面色冷声音更冷,“习武之人不该耽于任何衣食住行的享受。喝什么茶,清水即可。师妹天资过人,最好少贪恋口腹之欲,未来必然不可限量。”
蔡昭:……要是能舍弃美食,她早就立地成佛了。
常宁想笑。
蔡昭知道丁卓心里不痛快,极力弥补:“今日大事已毕,四师兄若是还有兴致比武,小妹一定奉陪!”
丁卓翻了翻眼皮:“你今日受伤了么?”
“受伤?我没有呀。”蔡昭呵呵笑,“今日运不错,我连油皮都没破……”
“——可是我受伤了。”丁卓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