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看着女仆朱利安似懂非懂的点头，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解释，他感觉到自己已经迈出了取信于人的第一步。或许只要今晚，萨默尔太太随意地向她打听一下15号房屋租客的事，这位女仆就会自然而然地转告这条看似不太重要的信息，将“夏洛克·莫里亚蒂”的不合理之处变得更易被人接受。</p>
不过随即他便注意到朱利安左右观察了一下，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压低声音凑近道：</p>
“其实，我还听到萨默尔太太和她今天的客人提起您的名字……噢，我是想问，您真的是一名私家侦探吗？和《希望文学周刊》的连载故事中登场的赫尔克里先生那样，厉害又聪明的神探？”</p>
赫尔克里先生？那是什么作品里的人物，我根本连听都没听说过……克莱恩礼貌地保持住脸上的微笑：</p>
“很遗憾，我想我应该还没有侦破过任何一起能让别人称呼神探的案件，要知道，我抵达贝克兰德这座大都市也就半个月时间，事业才刚踏上起步期。”</p>
善意而友好地应对完女仆朱利安的好奇心后，他换上了出门用的外套，跟随着她进入隔壁，并在自己曾经短暂作客的客厅沙发区域见到了刚刚道别不久的斯塔琳·萨默尔。</p>
金发蓝眼、容貌娇美的女主人轻轻点头示意，丝毫看不出年纪已经三十出头的风霜痕迹：</p>
“请坐，莫里亚蒂侦探，需要来些点心吗？”</p>
由于先前已在隔壁15号的房屋用过红茶，斯塔琳便没有再向客人确认饮品的口味，而是在会客区摆出了两层托盘的点心架，邀请对方坐下。</p>
出于礼貌品尝了几块焦糖饼干后，克莱恩矜持地收起对甜食的兴趣，开始用餐巾擦拭手指，等待着萨默尔太太发起提问。</p>
“莫里亚蒂侦探，我们之前谈妥的租期，是半年没错吧？”斯塔琳身体重心稍稍前倾，似乎是想借此加强自己现在的确认语气。</p>
来了……看到租借出去的房屋里换上全套的精装家具，任谁都会觉得奇怪……更何况之前我租房的时候还把原本50镑的一年租期砍去一半，体面地把付不起那么多钱形容成了预防风险、精打细算……</p>
克莱恩心中快速闪过一些想法，面上不显地微笑点头：</p>
“是的，25镑半年，非常公道的租金。”</p>
难得失去在会客时显摆自己喜爱的白瓷镶金茶杯的机会，斯塔琳不太适应地将手交叠在裙摆上，不断思索着委婉的措辞：</p>
“我想，你我之间或许欠缺一个解释……之前我向你提过，那栋房屋属于我的姐姐和姐夫，它还有三年租约，而你若是只租借半年时间，这意味着我得在几个月后寻找新的租客……”</p>
克莱恩很有耐心地听着萨默尔太太弯弯绕绕的辞令，逐渐摸清了对方的意思：隔壁15号的房屋虽然是租借给你了，你也有权购置新的家具摆件，但如果不打算长期租住，最好还是不要大量更换家具，到时候不仅搬家麻烦，也容易引来入室抢劫或偷窃的犯罪者，毕竟乔伍德区的治安只能算得上较好，比不了皇后区、西区那样的贵族富豪区。</p>
这……怎么和我想象中的流程不一样？我还以为房东太太会对租客私自改装房屋的行为生气……</p>
克莱恩茫然地边听边点头，冷不防留意到萨默尔太太停下了说教，连忙止住敷衍的动作，诚恳地附和了几句。</p>
但斯塔琳却像是没有听见这些可以满足她优越感的赞同，眼眸神采飘忽地转向窗外：</p>
“莫里亚蒂侦探，你的朋友……华生医生，是个怎样的人？”</p>
虽然过程和我想得不太一样，但终于是问到了关键问题……</p>
克莱恩假意清了清嗓，换上一副平和却也无奈的苦笑口吻：</p>
“其实说实话，我也不是很了解他的事。”</p>
看到这位年轻太太一下子回望过来的惊讶表情，他心中一定，索性继续接着腹稿说了下去：</p>
“萨默尔太太，或许你会觉得奇怪，觉得难以理解，我和华生明明是一起来到贝克兰德决心闯荡的友人，我却能说出这种话。但我想说的是，我了解他的为人、他的性格，知道他对生活品质的讲究和执拗，不清楚的是他的过去、他的出身，造就他如今模样的经历……”</p>
克莱恩逐渐进入状态，半真半假地编造起自己和华生的故事，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p>
…………</p>
贝克兰德某地，一个被布置成神殿模样的地下室内。</p>
身穿黑色长袍、头覆同色兜帽的瘦削人影跪伏在昏黑的冷寂中，在黑暗中倒吊的巨人神像前呈静默祷告状，许久都不曾做出动作。</p>
忽然，仿佛某个契机的突兀降临，人影飞快地拉下兜帽，让藏于阴影中的那张脸显露在外，一双耳朵同时微微动了动，如同似在倾听什么。</p>
在意识到那是何种声响的瞬间，A先生毫不犹豫地扯断右手的食指，将断指塞入口中嘎吱咀嚼起来，咕咚一声将混合着嚼碎骨头的血肉吞进了腹中。</p>
他不受控制般浑身颤抖起来，像是在被猛烈的外力摇晃，又似被身体内侧迸裂出的未知力量冲击得摇摇欲坠。</p>
然而就在这样的状态里，A先生缓缓抬起双手，撕下了自己的两只耳朵，趴在地面大口呑嚼起来，边吃还边伸出右手，用断指处流下的血液书写起一个又一个成型的鲁恩文字：</p>
“镜中国度的天使；</p>
游离于命运与秩序之外的虚幻之影；</p>
必将履行神婚、诞下神灵子嗣的美丽新娘；</p>
曾在贝克兰德昨夜燃起的火光中出现；</p>
去寻找，她散落的痕迹和耳目。”</p>
鲜红的痕迹行至最后，A先生颤抖而狂喜地埋头描绘起出现在“神启”里的面容，不过寥寥几笔便勾勒出那张无瑕容颜的神貌。</p>
“神音”逐渐消逝无声，A先生停止了身躯的颤动，伤口处已重新蠕动着长出新的手指与耳朵。</p>
“谨遵您的神谕！”</p>
他匍匐在地，谦卑地感恩、祈祷，嘴角上扬地一遍又一遍反复看着自己之前写下的文字，而后又是仔细盯着那张鲜血勾勒出的美丽脸庞专注打量，半晌后不禁凝固了笑容。</p>
“这张脸，总感觉应该在哪见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