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楠第一千零一次瞪向身边的陆寒,当然一如既往的没有得到回应。陆寒正全神贯注听着坐在讲坛的蒲团上的宁川公缪天南的讲学,压根就没注意到身边这人的小动作。</p>
他没注意,台上的缪天南却看得清清楚楚,谁让史楠的位子这么好近在他眼前呢?</p>
在讲学的这三天里,这个纨绔子弟根本就没好好听自己的讲学,要么东张西望,要么瞪着他身边的那个小学子,要么低头看自己的鞋尖……缪天南自认涵养很好,但也忍不住动了气。</p>
这人把自己的讲学当成了什么?</p>
史楠终于注意到台上的缪天南朝他射来冷森森的目光,忙打了个寒战端坐好做出认真听讲的样子,心里不住嘀咕:我又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我听不懂……</p>
的确,对于史楠这样的人来说,缪天南的讲学太深奥了。可是在陆寒听来,却是精妙无比,发人深省,他以前看书时遇到的许多问题都得到了解答。</p>
大儒的功力,果然不同凡响!</p>
可惜过了今天,就听不到这样玄妙的讲学了……陆寒在深深的感动之后,又觉得无比的惋惜。</p>
而他身边的史楠,却是一心期盼着讲学快点结束……因为他的屁股本来伤就没好,又在学宫简陋的凳子上磨了三天,早就疼得不行了……</p>
“你就是陆寒?”</p>
讲学结束,众人正准备散去的时候,一个白衣青年却把陆寒拦住了。史楠看见这青年正是去管他“英雄救美”的闲事的人,心下一惊怕被人认出来,脚底抹油迅速溜走。</p>
陆寒看来人脸上带着友善的笑容,便应道:“小生正是陆寒,阁下是?”</p>
“我叫缪一风,你叫我缪大哥就可以了。你跟我来吧,先生想见你。”</p>
简简单单的一句“先生”,却像是投入湖中的一颗石子般激起了无数涟漪,周围的学子无不露出艳羡的神色。</p>
陆寒知道这位就是芳菲跟他说过的缪大哥,忙拱手为礼,跟着缪一风出了大殿,往后殿而去。</p>
坐在后殿一间雅室中的缪大儒,刚刚喝下了他回到这儿后喝的第三杯茶水。</p>
年纪大了,身体顶不住啊!要不是阳城的新学政是他的得意门人,反反复复去信求他来此讲学,他也不必如此辛苦从京城赶来了。不过阳城不愧是被称为“人杰地灵、文魁辈出”的福地,这儿的学子们听课的热情让年过花甲的缪大儒深受鼓舞,讲起学来也精力充沛了许多。</p>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两天睡了那个菊花枕的缘故?他以前从没试过睡这样的枕头,但是闻着枕头上淡淡的香气,他却能一改以往辗转半夜才能浅浅入睡的习惯,真真正正的睡了两天好觉。</p>
还有那个百合粥,虽然不知道有没有作用,不过吃起来倒是挺可口的……</p>
这个女子不简单。缪天南听缪一风说了几句芳菲的事情,便觉得这秦七小姐实在是一个极内秀的女子。</p>
而她一心向他推荐的这个年轻人……</p>
缪天南拿起案边的两篇文章,再次慢慢看了一遍,捻着他花白的胡须默不作声。</p>
“老师,您在等什么人?”</p>
新任阳城学政陶育陪坐在一旁,看着自己的老师在默默读着两篇文章,不由得出声相询。</p>
“唔,远山,你来看看这两篇时文。”远山是陶育的字。</p>
缪天南将手中的时文递给陶育。</p>
陶育恭敬地接过来认真看着,刚看了个开头便神色微动道:“老师,这是……”</p>
他刚想问些什么,突然听得外头传来脚步声。门本来就是敞开着的,陶育抬起头来,见到他的小师弟缪一风带着个小学生进了屋子。</p>
“父亲,这个就是陆寒。”</p>
陆寒先向缪天南行了一礼,又复向穿着官服的陶学政行礼,缪一风低声在他身边向他介绍了陶学政的身份。</p>
缪天南不动声色的打量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瘦弱的年轻人。</p>
他穿着一身粗陋的青色布衣,但是看得出做工并不差,虽说洗得有些发白,却是极为洁净。他的五官中透着一股灵秀之气,在面对自己这个声名显赫的文坛巨擘时依然一派淡然,尽管面色恭谨,却并不显得谦卑。他背脊挺得直直的,站在那儿就像一株早春的柳树般,使人不知不觉中生出了一种恬淡清和的感觉。</p>
缪天南自认略通相人之术,现在一眼看去,便觉得这小学生甚是可喜。</p>
“先坐吧。”</p>
缪天南温和的让陆寒坐下。陆寒也不推辞,行礼之后便侧身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背脊依然挺得笔直。缪一风也陪他坐下。</p>
“你的文章,我看过了。”</p>
缪天南说了一句,便对陶学政说:“远山哪,你觉得这个小学生的文章如何?”</p>
陶学政回答说:“学生只看了第一篇,但已觉得相当不错。”他是缪天南的入门弟子,和缪天南说话向来随意,客套话不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