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笨那是我丢下去砸你的。”
他憨憨地笑了起来,问:“那我可以过去吗。”
他没听到回答,但看到女孩子轻轻点了下头,并且挪开了身子,给他让出了一个空位。
他在小楼身边坐下,一撇眼看到女孩子果真赤着一只玲珑白皙的脚,脚趾肉肉的,好像一片片绒花瓣。
他红着脸,心里突然有什么一跳,意识到现在这么大的望犀阁只有他们两个人,天地都安静了下来,他们并肩坐着看桥对面的繁华灯火,女孩子赤着脚,而他怀里抱着她的鞋。
这时候他们好像天造地设的一对,“天造地设”,他刚从教习先生书里看到这个词。
“熊澜为什么说你啊?”他傻笑了好一会儿,才问道。
女孩子脸色突然严肃起来,她摇晃着脑袋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不是个整日在禁宫里游荡的野孩子了,你还会和我做朋友吗?”
她小心翼翼的发问,眼神怯怯的,像第一次接受人类好意的小鹿,现在人类又冲它深处温暖的手掌,它眷恋着温暖,却还记得母亲教诲过自己不要靠近人类。嬴钺突然想起初见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坐在望犀阁上聊天,小楼问他会不会记得自己,会不会记得这个游荡在禁宫里无所事事的野孩子。
那时他说一定不会忘啊,野孩子多自由啊,我们可以尽情玩,你父母也不会来叫你回家。
他以为自己只是羡慕野孩子的自由,但现在他才发现没那么简单,他喜欢这个女孩子的一颦一笑,喜欢看她一直一直就这样开心下去,喜欢她身上鹅黄色的衫子,喜欢她长发在阳光下闪烁出动人的金色。不想她流泪,不想看她秀气的眉毛皱起来,尽管那样也很可爱。
小孩子不懂什么是爱什么是喜欢,但他们一定会有一个想要与之一直玩耍下去的伙伴,她们一定都笑起来非常好看,走起路来都踏着好看的步子。
“会啊哪怕你是公主,我也想和你一起玩。”他坚定的说。
一定会的。谁再让这个女孩子哭泣,谁就是他的敌人了,就好像他刚才在酒馆里突然对熊澜爆发出极大的怒气。
明亮的眼睛眨了眨,她说:“我是公主。”
男孩愣住了,脸上挂着凝固了的讶异。
看见他的表情,小楼沮丧的把下巴搁在膝盖上,一瞬间星光都黯淡了下来,“我其实有很多朋友的,可是每次和他们说了我的身份之后,就没有人再来找我玩了,再也不能和他们去湖边了,也不能一起爬树摘果子,我一去他们就拦住我不让我动,怕水溅到我身上,怕我爬树摔下来,甚至怕小果子砸到我我哪有这么脆弱公主又有什么不同?”
“公主也想找人一起玩,不玩别的一起看星星也好啊。”
“你看我不想告诉你们,过了今天,你是不是也要变成他们那样?”女孩子光着一只脚站了起来,她的眼睛里已经有泪水涌了上来,可她还是瘪着嘴竭力做出一副坚强的样子,强笑着好像早就看穿了这些。
“怪不得你这么好看!”没想到嬴钺眼睛里充满了喜悦,他跳着脚大喊着,“我说呢,你就像个公主!”
女孩子愣了好一会儿,脸上逐渐被落日晚霞般的晚霞沾染,“你你说什么呢?”
“真的,你就是很好看啊。”男孩子呵呵笑着,眼睛闪亮,盯着女孩子变红的小脸。
“那你不会不和我玩对吧?”
“当然不会。”
女孩子的泪水好像蒸发似的消失了,她笑靥如花,跳起来紧紧地拥抱住了嬴钺。
“熊澜为什么会知道呢?”嬴钺也笑着,他想起了事情的起因,问道。
“今天上午不是有朝会吗,北荒派了一个叫赤契铁的使节,那时候我从帷幕后面偷偷地看着呢,”她得意地皱起鼻尖,“看见了你和熊澜那个大坏蛋,还有赤契铁。”
“然后呢?”
“然后我们在酒馆里等你来,那个赤契铁撞了个人,结果那个人没死,还跟他们打了一架,最后被人拿弩射死了。我看见赤契铁的时候就把他名字说了出来,被熊澜听见了但是他却没猜到我是公主,他还没你聪明呢!”小楼叽叽哇哇说了一大堆,只有最后一句让嬴钺开心的笑了起来。
晚风凉了下来,嬴钺把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披在了小楼肩头。
小楼没躲避,顺势把自己丢下去的那只鞋从嬴钺怀里抽了回来,“没事把女孩子的鞋藏在怀里干嘛?羞羞!”
她神色回复了之前的活跃,手指刮着脸,笑着看着嬴钺。
月光把男孩女孩的笑声传的很远,风里带上了些快活的滋味,远处不灭的灯火下是平安喜乐的众生,宫殿的飞檐上,一排排的小兽呼应着星光。
宫殿下面角落里,一道身影悄然而立,他听了一会儿,抱着长刀,头也不回地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