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了,散得平平淡淡,名刀“虹命”的现世并没有广为人知,皇帝下了封口令,今日到场的官员被严令禁止外传,熊澜与小楼被叫进来内室谈话,那个木盒子被狐偃抱走,好像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
但嬴钺肯定,那个木盒子在对准他的时候的确产生了震颤,这是与常人相对时没有发生的情况。其实他并没有对得到什么名刀抱多大希望,只是看着熊澜与小楼并肩走进一间屋子里时,他的心里突然一下子悸动,他们两个之间有了个他怎么也参不破的秘密,而本该与那个鹅黄色衫子的女孩子坐在一起看月亮看星星小声说话的应该是他啊
他不知不觉走到了望犀阁下,抬头一看,日头挂在正中央,一个身影坐在屋檐上俯下身看着他笑:“在想些什么?叫了你好几声儿了,上来!”他拍了拍身旁,示意嬴钺上来坐着。
爬上了观星台,翻过栏杆,王冕正在那条最长的飞檐上晃荡着双腿,他没有憨厚地笑,脸上竟带着几分桀骜不驯的意味,两只眼放空了看向外面的空地。
“昨天的事,我听说了,”他转头对嬴钺说,“不就一把刀吗。”
嬴钺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话儿来,只能颓然晃了晃脑袋。
王冕语气突然低沉下来,“至少你们还能有希望,昨天晚上我在大仪宫外面值了一整夜。”
他脸色逐渐由平静变得激动,最后他瞪大了眼,眉毛一挑,本该是激愤的表情,可整个人却萎靡了下去,他顺势往后一躺,头枕在两只手上,“你们那个地方,我怕是一辈子也进不去了。”
“我倒羡慕你呢进不去也就不进去了呗。”嬴钺见他如此低落,出言说道。
“我只是说进不去了,不代表我不想进去。”王冕斜着看他一眼,转过头看着望犀阁不远处一片空地上几只正在啄食的鸟,“那叫‘地莺’,天生便飞不起来。”
他说完拿了块小石子稍稍用了些力丢了过去,惊得那些地莺连声叫唤,到嘴边的虫儿也丢了下,扑腾着翅膀四处腾跃,地上的落叶被羽翼带来的气流掀得悠悠打转。
王冕说的没错,它们用力的鼓翼,却怎么也没飞起来。
那边扔石子的少年看了一会儿也消停了,只是自顾自说了起来:“以前啊,我娘还在的时候,她有次对我说‘雀儿,以后一定要有出息啊,那样的话娘就是死了也能笑出来的。’”
“雀儿?”
“不许笑,那是我小名。”
王冕有些赧然,但随即声音里略微闪过颤抖,“后来,她真的死了,临死前对我说‘雀儿,咱们是地莺,可是地莺也是想飞的,你要变成凤凰。’”
“你和熊澜,还有小楼你们生来就是凤凰,荣华富贵那是长在你们身上的,而我不一样我是一只地莺,和那边地上的一样,那又怎么样我还是想要飞的。”
他一番话说得嬴钺有些伤感,他垂下头去,心里想的却是,什么时候我也成了别人眼中羡慕的对象了,这个大大咧咧的禁卫心思竟也是如此细腻他想着想着,看见王冕脸上挂着一副唏嘘的表情,从胸甲缝隙里摸出了一把弹弓。
“做做什么?”嬴钺没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
王冕填上钢珠,拉满了皮筋:“肚子饿了打只地莺来吃。”
几刻钟之后,两个少年站在地上,手里各提了只地莺。
“嚯,这么肥,”熊澜晃了晃手里倒提着的鸟,一脸惊讶,“禁宫里人的伙食极烂,鸟的伙食倒是极好。”
嬴钺见他看着这两只鸟儿垂涎欲滴,出言提醒道:“你会生火么?这两只鸟该怎么吃?”
一句话问到了点子上,王冕尴尬地挠了挠头,这才想起自己不会生火,他有些遗憾地看着手里的鸟,“那怎么办?好不容易才”
他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的一声长响,此时旁边柱子后面闪出一个身影,略带羞涩地说道:“我我会。”
“什么?”
“我说我会生火,那两只鸟,”那人遥指他们手中的地莺,“我可以帮你们烤熟。”
王冕眼睛已经放亮了,他开心地喊了一声,过去搂住那人的肩膀,两个人好兄弟似的站到一块,嬴钺在一旁越看那张脸越熟悉,昨夜的记忆从脑海里一闪而逝,他失声叫了出来:“潞王,你是佟千祚!”
王冕挂在佟千祚肩膀上的手僵住了,好像瓦舍杂耍儿手里的提线木偶,脖子顶着脑袋木木地往一边扭,满脸的不敢置信。
“啊你是云煌的少将军吗?”佟千祚其实并没有记住嬴钺,只是看着脸熟,他往嬴钺身上扫了几眼,看见那件黑衣上隐约绣着腾飞的玄鸟,便猜出了大概。
皇室子孙不论是否有朝一日能登大宝,熟记每个诸侯和世家门阀都是必要的,这已经刻入了骨子里,他们从小便不自觉地接受帝王之术。
“是,我是。”嬴钺见他还能记住自己,心里有些高兴,他昨夜第一眼看到这个瘦弱的潞王时,便觉得自己与他有些相似,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些好感。
王冕已经怔住了,这才多少时候,认识了一个少将军,认识了一个王世子,现在又遇见个龙种禁宫里果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不介意的话,我来帮你们吧。”佟千祚好像不习惯这样与人交往,他红着脸问嬴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