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映红烛,一剪相思知不知?
可惜赵丰年追的并不是什么佳人,齐锦堂手里捏着的也只是块红布。
李英巧并没有追来,齐锦堂对于这点还有些耿耿于怀:“我说……少爷,人家姑娘腆着大脸跟在你屁股后边倒贴,你这样……是不是有点过了……”
别看赵丰年瘸了条腿,连跑带跳的还真能跟上齐锦堂的步伐。一听见齐锦堂胳膊肘子向外拐,帮着别人讲究他,脸色顿时一沉:“顾前不顾后,带着她干啥?她在旁边一通穷叫唤,啥玩意都让她给吓跑了!我说你这老鳖……自己的事没管明白呢,瞎操心啥玩意!”
齐锦堂一愣,支吾道:“我?我他娘的一把老骨头了,我能有啥事!”
赵丰年冷哼一声,把衣襟里的那包子草药掏出来扔给齐锦堂,揶揄道:“你齐大神仁义,见着有困难的就想帮帮——可奈何自己一肚子相思泪,人家全当马尿给你吐回来了!”
齐锦堂的老脸刷啦一红:“我去你姥姥的!你上李二婶家干啥去了?”
“我能干啥去?帮你抓贼找线索啊!没成想,线索没问出来,倒是套出你个老相好……”
未等赵丰年把话说完,齐锦堂四下瞅了一圈,突然之间不跑了。
眼瞅着俩人越追越远,已经出了李庄的地界。眼下四野都是过顶子的野蒿,月光之下,根本也辨不出个东南西北。赵丰年原本还想抓着老相好的事好好戏弄齐锦堂一把,追到这里齐锦堂驻了足,他自然也认不清路了。
看着齐锦堂拄着大腿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赵丰年对着他的屁股抬腿就是一脚:“别他娘的喘了!那邪祟身上的气我看不着,现在就全指着你呢!赶紧起来追啊,把这家伙跟丢了,咱这一宿都算白玩!”
齐锦堂倒好,干脆一屁股坐地上了:“可不就他娘的是白玩吗……这地界又是野草又是水的,邪味太多,我闻不清楚……咱跟丢了!”
“我去你奶奶个孙子!”赵丰年一听跟丢了,薅起齐锦堂的脖领子就要打人,“一拳打死你个王八犊子得了!我这对招子不顶事,你那讯头也是白给的吗?还他娘的‘我干了一辈子御医,闻出的味肯定错不了!’这下咋整,荒郊野岭的别再遇着狼,到时候连你老相好的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齐锦堂攥着赵丰年的手,也把眼珠子瞪得溜圆:“别他娘的左一句老相好,右一句老相好的。我就是看那老太太一个人可怜,给她一副方子怎么了?你这动不动就打人的毛病能不能板着点,今儿个有我护着你,改天我要是死了呢?把身上的匪气改改,你说你也没拜过谁家的山门,哪来的这些穷毛病呢?”
在荒郊野岭上转悠,最可怕的并不是山精鬼魅豺狼虎豹,而是一伙人自己先起了内讧。中国人凡事都要讲究以和为贵,并不是没有它的道理。人有正邪,天有阴阳。放山客要拜山神爷,倒斗摸金的下宝要点蜡,说白了其实都是一个道理。放山也好,倒斗也罢,干得都是挖地皮的损事。损了阴德,身上的邪气自然要比常人重,再寻思上山下地的淘动宝贝,就得问老天爷借点正气。
都说“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讲得也是这个道理。一群人要是在荒郊野岭迷了路,没等出事呢,自己人先吵起来了,百分之百就得碰着点山精邪祟,狼虫虎豹的。为啥,人身上的邪气重,这些东西就好往邪气堆里头凑。
齐锦堂这下子是真动了怒气,看这老头长得瘦小枯干像个家雀,一只手捏住赵丰年的腕子,抬起中指对着他的脉门就扣下去了三寸。
赵丰年就觉着自己的半拉身子一麻,没等回嘴,咣当一声就倒在了地上。瞪着齐锦堂,满脸的不可置信。
齐锦堂拍拍屁股坐起来,波澜不惊地看着赵丰年的脸,缓缓道:“少爷,我老东西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再蹦哒,也不能有啥大出息。你不一样,你还年轻,做大事的人,不能遇见啥事都跟个炸毛鸡似的。这事非比寻常,你以后的路还远着呢,千万记住咯,在外头趟野道,可不能……”
齐锦堂的话说到一半,突然之间收了声,侧着个耳朵皱着个眉,似乎是被什么动静给打断了。
刚才让这老头一通教训,赵丰年不是没往心里去。当年记得他爹常跟他念叨“人在江湖莫强求,强求不出反成羞。有伸脚处须伸脚,得缩头时且缩头。”他不知道这句话是他爹打哪扒来的,但是真应了齐锦堂说的话。那老头遇着事了处处缩头,像个王八。但是这一路下来,接洽交际,他赵丰年一肚子脾气,却还得处处指着齐锦堂。
本事不大脾气大,在江湖上恐怕真的走不长远。
看着齐锦堂歪个脑袋皱个眉,赵丰年也静下心来跟他一起听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