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峨眉,风景各异,嫣红嫩黄翠绿焦黑,似乎应有尽有,只是今年寒冬来得太迟,偏偏少了铠铠白雪。但漫山之中,却有另一股寒意——杀气。
时至晌午,秋rì当空,峨眉山的金顶上面,战意正酣。恶头陀黄博连败五人,依然脸不改sè,手上的烈酒,化作了万千杀气。而于山腰之间的无名峰上,奴悉诺罗与一众吐蕃武士败退,邓三泰悄然潜逃,剑衣盟盟众亦已离开,除了草地上散不去的血迹,四处一片死寂。
杀气,烟消云散。但在死寂之中,云遥却感觉到了一种迥乎异常、甚至带有毁灭xìng的杀机。她终于明白,义父义娘为什么将九老洞的怪人视作洪荒猛兽,并再三为她担忧。他的出现,究竟是福是祸?
在她心里,当然不希望他出现。太叔包生临死前曾经说过,谷如空的再生,将使他变成千古罪人。但他后来又说,他并不后悔,即使机缘重投,结局亦是一样。因为是为了杜姑娘,他觉得值得。
如今,她重蹈覆辙,为了马天佑,她把他召回了人间。确切来说,她把他放出了江湖。但是,这值得吗?这个看起来蛮讲道理的义父,杀人的时候却只是弹指挥手,快得超越世间任何事物。当一个人死了,再去讲道理,还有什么意思?就如唐元彪,到最后发现杜姑娘非但不是仇人,甚至有恩,再去补救,有用吗?即使她是太叔包生,肯去承担一切后果,但马天佑不是杜姑娘,当他醒来的时候,将会出现另外一种结局。
正当她心乱如麻,石室中突听谷如空呵呵笑道:“好了,你身上的寒热之气已然驱出,不会有xìng命之忧。”又听马天佑说道:“多谢前辈相救。”
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极大的喜悦,听起来足以令人振奋。云遥喜极而泣,似风般飘入石室,娇呼道:“马大哥,你醒了。”叶明秀亦跟着一拐一拐的走进,叫了声“教主”。
马天佑脸sè甚为苍白,看见云遥,即时泛起红晕,喘着气说道:“遥儿,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什么地方?”云遥听他叫得亲切,哪里忍受得住,柳腰拧动,嘤咛一声扑入他怀中,轻轻啜泣起来。此时此刻,她不再怀疑自己是否做错。
马天佑紧紧将她搂住,向叶明秀问道:“我三弟呢?”叶明秀难过的摇了摇头,说道:“武公子为了引开敌人,至今下落不明。”马天佑啊了一声,将云遥自怀中扶起,说道:“巴仲陵、奴悉诺罗及地幽门的人均在山上,三弟落单,凶多吉少,我去找他。”
方站立起来,突觉全身乏力,头重脚轻,不由自主的跌坐下去。云遥将他扶住,说道:“马大哥重伤初愈,不能动气,武尚文憨头憨脑,一副天人吉相,不会有事的。况且奴悉诺罗已被义父废了武功,其他人死的死,逃的逃,剩下一个唐元彪,亦被我们关押在这个山洞中,留作人证,所以无须担心。”
马天佑轻舒了口气,问道:“遥儿说的义父是太叔神医吗?他的武功难道比姨娘还厉害?”云遥眼圈一红,泪珠又几乎脱眶而出,指了指谷如空,说道:“这便是我所说的义父,武功惊绝人世,十招之内将奴悉诺罗及他带来的吐蕃武士击败,亦只有他,才能将马大哥从鬼门关拉回来。”
马天佑见识过奴悉诺罗的武功,若非这番话出自云遥口中,绝不相信世上有任何人能在十招之内将其击败并废了武功,除了唐门暗器。见谷如空盘膝坐于石室一角,双目微闭,须发及地,似在运功调息,急忙离开石床,跪伏于地上,叩头说道:“马天佑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谷如空待他叩了三个响头,突然睁开双目,厉声说道:“佑儿,你连谷叔叔也记不起来了吗?”
马天佑抬起头来,见那人虎目含泪,略带沧桑,却仍是傲气十足,说话声音,一如昨rì,不禁惊得呆了。怔怔看了半晌,颤声说道:“你真是谷叔叔?”刹时之间,心头泛起一阵莫名恐惧,转过身来紧紧捉住了云遥的柔荑。他分不清楚,这里究竟是人世,抑或yīn间。
云遥见他抖得厉害,手心冰冷异常,便亦在他身旁跪了下去,柔声说道:“他千真万确是你谷叔叔,当年绵山一役,他被我义父太叔包生救活,一直隐居在九老洞,这次为了救你,义父义娘才让我去把他请了出来,如今我也认了他作义父,从今之后,再也不会有人敢欺负马大哥了。”
只刹那之间,马天佑有一种仿如隔世感觉,心中悲喜交集,跪爬至谷如空面前,叫了声:“谷叔叔。”伏于地上,痛哭起来。他知道云遥口中所说的义父义娘必定是指太叔包生与杜姑娘,而谷如空究竟如何亦成了云遥的义父,却是令人费解。
谷如空将他扶起,叔侄两人相对垂泪。相隔十年,生死茫茫,千言万语,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过了片刻,谷如空突然哈哈笑道:“老天待我不薄,一rì之间,多了个漂亮孝顺女儿,又教我与佑儿重逢,这十年的忍辱偷生,总算没有白费。”言毕对云遥说道:“女儿去取坛酒来,帮你马大哥暖暖身子。”
语气中充满温情,便似是吩咐女儿做事一般,非常自然。云遥脸上露出喜悦,应诺一声,飞快而去。谷如空看着她背影,笑道:“论武功、才智、样貌,这个女儿均是上乘之品,佑儿福气不浅,有她相助,应天教必然比以前更加辉煌。”
马天佑越听越是糊涂,转目去看叶明秀,见她含笑不语,似乎已听明白话中意思,便说道:“谷叔叔的意思,是要遥儿加入应天教?”
“非也,非也。”谷如空摇头方说得两句,见云遥抱着一坛酒,拿着几个jīng致瓷碗进来,便微笑不语。待云遥把酒斟上,才轻叹一声,说道:“我已帮你将体内两股奇yīn奇阳之气迫出,不会有xìng命之忧,但你运功过度,以致走火入魔,非一时三刻可以恢复,在这段时间之内,你无法提聚功力,与常人无异。”
马天佑将一碗酒喝光,脸上泛起红光,大笑道:“叔叔莫要担心,侄儿乃不死之身,每次遭遇不测,总有高人救助。如今遭此一劫,却不期与叔叔重逢,即便从今之后武功尽失,成废人一个,这一劫亦是值得了。”
这一番豪言壮语,除他和谷如空觉得痛快之外,云遥与叶明秀皆是黯然神伤,一个失去了待她犹胜亲生女儿的义父义娘,一个失去了本来可以改变她一生命运的师父,这两种均是至痛。马天佑不知杜姑娘与太叔包生已然身死,见云遥与叶明秀默然不语,以为是替自己的伤势担忧,便笑着帮她们倒上了酒。
叔侄两人越喝越是开心,脸上荡漾着难以掩饰的兴奋之情。马天佑手脚逐渐舒展,体内暖洋洋一片,端起酒碗说道:“太叔前辈不愧为神医,这酒里不知放了什么东西,喝下去只觉jīng神百倍,连身上的伤痛,亦一扫而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