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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色苍白的荷衣身子骨一软,直直地坐在了自己办公阁的椅子上,一不小心将桌上的文房四宝中的墨砚给打翻了。墨汁溅在地上,开了一地黑色的苔藓,还将荷衣白色的裙摆染黑了一大片。
这是荷衣的办公阁,在茶桩的二楼偏厢里。荷衣让工匠们按照她图纸上的风格给布置的,单调简单,风格颇有前世所见的办公室的味道。那窗户是用竹条所做,用上一条精美上好的绸缎既能收放。此时,竹条半遮半掩,从那缝隙射进几束夕阳的余光进来,折射在荷衣脸上,一条黑影,一条光路,让她苍白的脸更是憔悴与沧桑。
她心里疑问着,那个带着面具的男人究竟是谁,越猜测,心口越疼,如针扎,如刀捅,如铁烙烧痛。她唇齿发白,唯独只有喘气的力气,一手轻轻捂着胸口,无济于事,无法减缓这种心痛的轻重。
江湖郎中,深山高人,地方名医,乃至君临尺从皇宫中派出的资深御医先后到她府上替其把脉探病,中药调整,补品调整,针灸都试过了,仍旧无济于事。众高人皆说,心病还需心药医,没得治。
心痛的病一直落下了,没断过根。荷衣也想有一副好的身子,经营茶桩生意,照顾身边亲人的饮食起居,过上安好的日子。该吃的,她一概不拒绝;该补的,都补上了;该注意的,都注意了,仍旧治不了心痛的病。
她想,已经放钦涯自由,让他去了。此时的他们隔着年份乃至时空的距离,连陌路人都不是。她还有什么好希望的?放手了,彻底放了,可是心痛的病似乎愈来愈严重。不是她自寻苦恼,揪住往事不放。而是往事已经像烙印一样,深深地烙在心里了,任何一点跟过去有关的事,哪怕是听人说一个“钦”字,“涯”字,“君”字;哪怕是突然感觉身边的事物曾像她与钦涯共同经历过的;哪怕是熟睡里感觉到钦涯的气息,都将是她无法终止的疼痛,像影子一样跟着她,甩也甩不掉。除非哪天,太阳不再升起,人们不再点灯打火,不再有光亮,这影子便不再跟着她。
然,太阳依旧一日一升,白昼一日一交替,影子永远无法从身后消失。
罢了,痛吧,至少痛着还能提醒她,她曾那样刀山火海地爱过一个人。
纯儿闻声而进,叩门时没有得到荷衣的应答,自己推门进来了。荷衣吩咐过,无论工作时间还是回到府里,若有任何事都先行敲门,无论在谁的楼阁里,不能像曾经在地宫里一样,没个规矩。在江湖上混,总得有模有样的,“姐姐,你这是怎么了?”纯儿顾不得什么规矩不规矩,见了一地零乱的墨迹和散落的账本,惊慌了。最是荷衣那一脸的苍白,让她不由地心疼,知道她心痛的病又犯了。
她这犯病,频繁得快跟上日出日落的节奏了,一日一出,一日一落,“姐姐,你什么也别想啊,什么也别想,让脑子休息休息。”纯儿扶正荷衣摊软的身子,靠稳在椅子上,帮她抚顺胸口的那口气,虽然不能减缓她的疼痛,却能让她觉得舒坦一些。
荷衣无力地眨眨眼,喘着气,意欲说些什么话,却张不开口,所有的力气都被心口的疼痛给占过去了,没有了知觉,完全摊软。
她没有想到,放弃的代价竟然是这样的肉体折磨。如果这样钦涯可以不那么痛苦,可以平凡地生活,那么她甘愿沉浸在这样的折磨当中,为上辈子那一夜的错误而赎罪。
一虚一实的竹条窗户外,总有一束目光朝着荷衣这方向灼灼地盯来。这是荷衣的感觉,没有任何根据的感觉。当她同样把目光反射回去时,只看见竹条的窗户和窗外的夕阳西下,没有什么眼睛,没有什么异样的人。
良久后,荷衣终于从那要命的疼痛中如获重生地清醒过来,缓缓张口,道:“水”
闻言,纯儿轻腾如燕地跑出去,弄了一杯清水来,“姐姐,给。”她着急,却不手忙脚乱。
荷衣缓缓地饮下杯中清水,甘甜浸入喉咙,虽没有太大的作用,却依然舒坦了些许。方才心口处的神经错乱,过于的紧绷,现今松懈下来,倒反而感觉到更多的不适。就像是一台常年运转的发电机,突然歇下来了,倒出毛病了。
有了力气,荷衣的第一反应便是朝窗户口走去,虽然步伐不稳,颇有些摇晃,但依旧还是坚持着走过去了。她指了指绸缎,示意纯儿将窗户拉开,然后是夕阳的光芒射进来。她努力睁大眼睛,把窗外看了个遍,对面的屋顶,巷子旁的槐树,没有一个人影。
那方才那一束让她心有灵犀的目光是从何而来?她百思而不得其解。她正想调头移开目光时,突然看到一抹影子躲在对面木楼的梁脊下,“纯儿,快看,那角落是不是有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