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摘绛珠仙草，招来一蝴蝶，蝴蝶兴奋地停驻在这仙女的纤间，方始沾了点气，化作精灵。陪伴这仙女度过一年春时，又在四八荒里澹然玄游。
悠然游至咱们那庄子的梦中。于是混沌之始成，蝴蝶渡劫千年方托梦化身成人，这人就是华庄周。庄周既生则混沌灭，原不存，有天人之分。若在姑射仙女那时，则是天人一体，哪有分不分之说哪！”
庄齐哑然，实在是荒诞无由，《庄子》如何能像他这般？这老头按说应当是与大宗师肩而立、德高望重的宗派几前辈，如看来竟然和街上说书写小说的市井落魄之徒无甚两样。白茅老叟挤出一溜溜的小眼珠子，瞅着庄齐拂剑坐在一旁，听得满头雾水，云里雾里的，叹：“痴娃娃，你和你师父那老头子一般，竟尚未悟入。”
杨影怜早已忍不住讥笑：“老头，你这话是去听那姑射人所说的还是庄子他本人告诉你的？这般胡诌妄言也配和我师父称，我师父自创天人之境的功夫，你这算怪堂。”
白毛老叟没有搭理他们两个，霜白的厚眉毛和小眼睛挤在一块，也看不他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的。兀自嘟嘟囔囔：“你说那庄子《华经》内外十二篇篇，汪洋辟阖，洋洋洒洒。究竟哪一篇可以纲挈领，哪一是人呢？人皆以为是《大宗师》篇，其实蔽聪塞明。我说那内外自然功，本就是天人未分，千万变幻合皆要独尊这姑射神人。仙女身边徘徊盘旋的蝴蝶，托梦化而为庄子本人。至若那其余篇幅，鲲鹏万里扶摇而上、若恣游荡，庖丁牛神合桑林之舞，大宗师万剑归宗，乃至尧舜大帝天下之民，平内之政。他们往见姑射之山、汾水之阳，那时仙女凌下凡，亦窅然丧其天下焉！”
白毛老叟倨傲说来，滔滔不绝、唾沫星子横飞，讲还不觉砸吧砸吧嘴。杨影怜越来越烦透了，忍不住嗔怪地断：“住嘴！你这老头乱经，误人子弟！”生气地拉着庄齐的袖子，示让他离开。
让这老头住嘴，老头立刻就不说了。是仰着白毛茸茸的胸膛靠着银杏树惬地躺下，萧然坦卧。
庄齐凑却不禁上前问：“神为何物？”
白发老叟应声：“《老子王弼注》曰：神也，妙天地万物而为之言。”
“神人在哪？”
“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之外。”
“那这姑射神女却又是何物？”
白发老叟忽然立着一条腿，跳起身来，吐纳出满腔气，亢奋地仰天大叫：“哈哈，就是！是无极，是神韵哪！哈哈哈哈！”他转眼望着庄齐，双目炯炯有神，潜龙之精神似乎也莫过如。
白发老叟又担起葫芦瓢舀上一满贯的碎草酒咕噜咕噜地灌入喉咙，刚那一声大呼小叫似乎快要了他的老一样。庄齐听罢亦觉心驰神往，丝荡漾。欲待上前问，摇醒老前辈。他却一醉方休，笑吟吟地闭上眼睛躺在大树下起了呼噜。张大着嘴巴，鼻子上呼出气泡，戳灭又吹起。抬头看看，老前辈的头顶上有一片银杏叶也摇摇晃晃地飘落下来，像一金黄的玉蝴蝶一样上下翻飞，浮香归梦、悠哉悠哉。恰好落叶就驻足在老前辈的白发苍苍的前额上，不随风泼调皮。
庄齐拜倒在他的面前轻轻地磕了三个头，有恭谨地起身长拜作揖，这是拜师之礼。面朝他低声细语：“多谢老前辈点拨，晚辈有所得。”他总归是如听仙乐耳暂明，神恍惚、悄焉动容。姑爷神女，神韵，他是曾见过的，是记不起究竟是水、还是明月前身。
白发老叟却倒在大树下兀自酒醉不醒，着香梦，眉睫卷舒风云。谁来都唤不醒他，一个一个地着呼噜。
凉峰明净摇落，人肃肃；岭外诸山则昏霾翳塞，人寂寂。
……
“冥，你这是又要走了吗？”
“对，我要赶汴京。”
“如一上天寒地冻，待到三月春风来了去也不迟。”
“那时便又是一年新桃李了，我，我不能负了韶华。”
“唉，见到你时总是来去匆匆的。终究不过是浮云水，冥，你可多多重。”
“师姊重！”。
庄齐跨上停在终山下的白驹，脖子上围着鹤氅背着身后的风呼啸、匆匆而过。他算着时间，需半月行，足以奔到汴京，那时寒冬正月的风也会慢慢变成三月微暖的东风了。
（一部，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