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察官惊讶地双目圆睁。
什么你、你不是雾之民吗?
监察官转而面对艾琳的祖父,用失控的声音大骂:你是怎么想的!竟然让雾之民的女流之辈照顾大公的宝物!
艾琳的祖父一脸僵硬地回答:真是非常抱歉。可是,照顾人拥有超群的医术
监察官忽地甩起马鞭,打了祖父的头,鲜血顿时从祖父的额头飞溅出来。祖父虽然用单手捂住额头,不过仍旧低着头,没有离开现场一步。
超群的医术?我想也是吧。雾之民不就是拥有奇妙法术的族群吗?可是,你知道吗?领袖!你仔细听好了,照顾斗蛇的人,不只是医术优异就能胜任,最重要的是对大公无可动摇的忠诚!身为斗蛇众的领袖,你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吗?
祖父抬起脸。
请容在下说一句话。这个女人早在十年之前,就被雾之民驱逐,和在下的儿子结婚,成为这里的村民了。她已经不再遵守雾之民的规矩,立誓要效忠大公了。
监察官不屑地哼了一声。
谁管那么多。我听说对雾之民来说,规矩是至高无上的,就算是亲生儿女,只要违反规矩一样得死。
监察官睨视着母亲说:为什么只有你负责照顾的牙全数死亡?如果你的医术真有那么高明,就把死因说出来啊,快回答!
母亲用硬邦邦的声音回答:请容在下回答牙的死因是中毒死亡。
周围全安静了下来。
监察官双目紧皱。
你说什么?中毒?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喂毒给牙吃了不成!
母亲摇摇头。
不是的每一位斗蛇众都知道,在给牙的特滋水当中,有相当强烈的成分。不过,覆在斗蛇身上的黏液具有保护身体的功能,所以若将特滋水和黏液混合,让斗蛇吃下去的话,不仅不会损害斗蛇的健康,还能让斗蛇吸收到好的成分。
可是昨天早上,覆在斗蛇身上的黏液不知为何全都变稀薄。由于在下在半夜巡视的时候,还没有这种状况发生,于是便照常给了特滋水。
监察官眯起眼睛。
在短短几个钟头之内,就起了这种变化啊,为什么?
母亲仰望着监察官,摇摇头。
在下不清楚。
抑郁的气氛覆盖着整个广场。
突然,监察官转向背后的士兵。
把这个女的抓起来!审问完之后,直接处刑!
艾琳全身颤抖,她的新张姬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中似的痛的要命。
妈妈!
艾琳准备冲出去,不过被邻居莎姬的母亲从背后牢牢抓住。
不能去!
莎姬的母亲用厚实的手掌掩住艾琳的嘴巴,以防她的哭声泄露出来。
艾琳虽然疯狂地挣扎,可是莎姬的母亲人高马大,力气也很大,艾琳根本无法挣脱她的手臂。
艾琳泪眼婆娑地看着母亲被绳索绑住,被士兵强行带走的样子。
接下来三天所发生的事情,艾琳几乎完全不记得了。
母亲似乎事先从自己存下来的薪水中,拿了相当多的金钱给莎姬的双亲,希望他们可以帮忙照顾艾琳,所以莎姬的双亲便把艾琳带回自己家,温柔地安慰她,照顾她的生活起居。
照理说,祖父母应该要出面领养艾琳才对,不过母亲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艾琳,就连莎姬的双亲也觉察得出来。
虽然莎姬的双亲和莎姬一直安慰艾琳,可是他们的声音全都无法进入她的耳朵。除了悲哀和恐惧,艾琳什么都感受不到。
在母亲被捕的第三天深夜,艾琳前往庭院深处的厕所,正当她准备回到寝室时,她停下了脚步因为她听到莎姬的母亲激动的声音从莎姬双亲的寝室传了出来。
那明天凌晨,她就会被处以斗蛇的制裁了吗?
嘘,你太大声了,要是把孩子吵醒了那可怎么办!
被丈夫劝阻之后,莎姬母亲的声音压低了一些,不过她天生就是大嗓门,就算艾琳人在庭院,还是可以听得见。
但是那也太过分了吧。再怎么说,都没有必要判处这么残忍的酷刑啊
莎姬的父亲悄声说了一些话,接着,艾琳又听见莎姬母亲的声音了。
嗯对啊。因为全部的牙都死掉了,而且死因不明,想必监察官也一定会被大公责备吧,所以他才想要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苏洋身上。这实在是太过分了,竟然要让她被野生的斗蛇生吞活剥
听到这里,艾琳放轻脚步,开始奔跑。在月光的照射下,艾琳绕到莎姬家的后面,穿过杂树林,回到自己的家。
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就像喉咙被冰冷的手掐住一样。
得救救母亲才行明天破晓母亲就要被斗蛇吃掉了。
所谓斗蛇的制裁,一定就是以前大人们聊过的恐怖刑罚吧。那是与敌人勾结,或是违抗大公之人才会判处的死刑。罪人的手脚会被绑住,而且脚上还会绑上石锤,然后丢进野生斗蛇成群蠕动的拉古沼泽里。
站在又暗又冷的土间,艾琳忍不住地发抖。
必须趁莎姬的爸妈发觉自己不见了之前,离开家里才行。要是被他们发现而被带回去的话,想必在母亲的刑罚结束之前,他们都不会让自己到外面去吧。
艾琳知道拉古沼泽在什么地方。那里距离自己村子非常远,但是距离天亮还有一点时候,只要拼命跑,一定能在处刑之前赶到的。
艾琳取下了挂在墙壁上的母亲的短刀,短刀比想象中还重,艾琳差点没拿好。这是能够切开斗蛇坚硬的鳞片,让母亲治疗斗蛇的锋利短刀,所以应该也能切断绑着母亲的绳索才对。
只要躲在拉古沼泽的岸边,等母亲一被丢下沼泽就立刻游过去,再用这把短刀割断绳索,母亲就一定可以得救。
把短刀塞进怀中以后,艾琳从架子上把提灯拿了下来。由于炉灶已经完全冷却,里面的余烬也已经熄灭了,艾琳只好急急忙忙地敲打打火石,借以点亮提灯。接下来,她脱掉草鞋,换上皮革短靴,这才走出家门。
春天的月亮朦朦胧胧地染上了天空的蓝色。
草木都成了黑色的影子,安静地沉睡着。
艾琳咬紧嘴唇,迈出步伐。
长夜漫漫,不管艾琳再怎么走,就是不见山路的尽头,有时她还会听到不知名的野兽穿过杂草抛开的声音。
艾琳一边在口中念着:妈妈、妈妈。一边奋力地向前走。
救了妈妈之后
艾琳在内心思索着接下来的事。
我们就离开村子,两个人一边旅行一边生活,反正妈妈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过着这样的生活了。
就在艾琳想象着和母亲一起在荒山野岭中散步、一起在遥远的城镇四处为家,以及那好吃的猪肉味道和母亲的温暖时,阴暗的山路也变得没有那么恐怖了。
等艾琳走到森林尽头,眼前出现一大片的芦苇时,天空已近泛着淡淡的蓝色;当太阳一升起,变瞬间变成带着些微红的灰色天空。
正当艾琳打算走进芦苇丛中,太鼓的声音忽然响起,咚咚的声音在艾琳的腹部回响。
受到惊吓的水鸟群穿过芦苇,一起飞上天际。
太鼓的声音仍然继续着。
长满沼泽沿岸的芦苇比艾琳高多了,艾琳虽然看不见太鼓在什么地方,不过母亲一定就在那个太鼓的附近。
就在艾琳这么想的瞬间,一个恐怖的想法突然浮上心头太鼓的声音说不定就是行刑的信号。等到太鼓的声音停止,母亲是不是就会被丢进沼泽里了呢?
艾琳信条加快,胸口痛苦不已。她试图朝着声音的方向跑过去,无奈芦苇下满是泥泞,让她寸步难行。当她因为脚步不稳而抓住芦苇时,手又被锐利的叶子割伤。即便如此,艾琳还是不断朝着太鼓的声音前进。自己得在声音结束之前,走到母亲身边才行!
太阳缓缓上升。
不知不觉间,周围完全亮了起来。
就在艾琳拨开芦苇的当下,眼前忽然一片开阔,铁灰色的水面延伸到遥远的另一头。艾琳回想起母亲曾经告诉她的话,她知道这片沼泽透过河川,和好几个沼泽、湖泊相连,最西边的地方甚至还通到临近的真王领地。
在艾琳面对的沼泽岸上,围了一块野营地,太鼓就放在那里。士兵们举起粗粗的鼓棒,敲响太鼓。
其他的士兵则把小船搬进沼泽,有几个男人在监视他们的行动。骑在马上的人,应该就是那个监察官吧。
站在沼泽畔的人不只有士兵,以艾琳的祖父为首,斗蛇众之中地位比较高的人也都在场。
艾琳屏住了气母亲被人从帐篷里拉出来了。
看见母亲的模样之后,艾琳全身都凉了。
母亲浑身是血,双手被绑在身后。士兵们架着母亲的腋下,把她拖出来。艾琳咬紧牙关,死命忍住哭声。不断涌现在她内心的不是悲伤,而是强烈的愤怒。
她看见母亲的脚下绑着粗粗的绳子,绳子的末端则缠着看起来非常重的石头,在母亲被人放上小船的时候,艾琳便从怀里拿出短刀,扔掉刀鞘。
母亲乘着的小船被人推倒沼泽上方。
自己能游到那里吗?
虽然有一段相当远的距离,但是自己一定办得到艾琳蹲在芦苇从里,悄悄地脱掉短靴,正打算走进沼泽的当下,她发现单手拿着短刀的自己没办法游泳。
要再收入怀里吗?
但是,可能会在游泳的时候掉落。
在艾琳烦恼的时候,小船仍然继续前进着。
在无计可施之下,艾琳只好把短刀放进嘴里,她决定一边用牙齿紧紧咬住,一边游泳。她一进入沼泽,冰冷的水立刻包围她的身体。
因为咬着短刀的关系,艾琳没办法换气,因此她决定把头伸出水面,一面用嘴角和鼻子呼吸,一面游泳。不过短刀实在太重了,没过多久艾琳的下巴就开始麻痹了。
咚!当巨大的太鼓声响起的时候,艾琳看到母亲被人从小船退了下去,顿时水花四起。看见母亲落水之后,小船立刻改变方向,往岸边划去。
母亲一度沉入水中,不见人影,不过她的脸马上又浮出水面。艾琳拼命抬着几乎要被短刀重量压垮的下巴,朝着母亲的方向游去。
那是什么?小狗吗?
一名站在岸上的士兵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不不是狗,是小孩子。
成排的士兵开始骚动起来。
小孩子的嘴巴里含着什么东西?
好像是刀子哩,难道那个小孩打算帮助罪人吗?
一名士兵举起弓,转头仰望监察官。
要射杀吗?
骑在马上的监察官把手遮在额头上方,看着哪个载浮载沉、犹如挣扎般游着泳的小小身影,然后不屑地笑着。
没有那个必要你看。
沼泽的水面上开始出现奇怪的波纹,仿佛把罪人围起来一般。有好几个巨大的生物,在水面下盘旋泅水。
看来被太鼓的声音吵醒的斗蛇们,已经注意到我们投下去的活饵了呢。
艾琳的祖父微微张开嘴,注视着眼前的光景。
试图救助母亲的十岁孙女游泳的模样,实在是太令人悲哀了。
不,这样子也好。反正那个孩子也是魔之子,和母亲一起死去,也是那孩子的幸福。
和异族交媾下来的污秽之子。她原本就不该被生下来。错误借着这种方式得到匡正,这才是世界的定理吧。
即使心里这么想,看见斗蛇的黑色背部缓缓地在孙女身后的水面上隆起时,祖父还是紧张地起了鸡皮疙瘩。
苏洋拼命地把脸探出水面。
虽然不是很深,可是她的脚仍然碰不到沼泽底。不过绑在脚上的石锤似乎已经沉到沼泽底,她脚上的重量变轻了。为了吸引斗蛇而被深深刺伤的腹部,正不断地流出鲜血,苏洋感觉到自己的性命正和鲜血一起流逝。
就在苏洋好不容易张开了被人殴打而浮肿的眼睑时,跃入眼中的光景让她简直不敢相信。
艾琳游过来了,她朝着这里游过来了!
她咬着什么呢?
是短刀!
知道年幼的女儿想做什么之后,苏洋感觉到热热的东西涌上喉咙,她的视野充满了泪水。
艾琳!
苏洋用被绑在的脚踢水,拼命想朝着女儿那里前进。
艾琳看起来好像随时都会溺水,短刀太重了,她听见自己从口中流出来的唾液和呼吸一起被吸进嘴里的声音。
最后,艾琳不得不用右手拿出口中的短刀,开始用左手游泳。
艾琳,抓住妈妈,抓住妈妈的肩膀!
就在艾琳小小的手紧紧抓住自己肩膀的同时,苏洋看见了女儿背后的水面上隆起的东西。
是斗蛇!
好几条斗蛇正在围着她们盘旋这是在发现大猎物时,它们彼此之间进行的对峙行动。包围着猎物的斗蛇们一圈圈地绕着,渐渐接近彼此,衡量着彼此的力量。最后,力量最强的斗蛇便会袭击猎物
妈、妈妈。
艾琳一边咳嗽,一边小声地说:手、绳子
苏洋转过身,尽可能地把手腕伸向女儿那边,好让女儿切断绳子。艾琳调整呼吸,然后用力地吸一大口气,鼓起双颊比起后便潜入水里。
绑着手腕的绳子很粗,而且吸了水之后也变硬了,不过苏洋还是用力扯开绳子,让女儿方便割断。斗蛇专用的短刀很锋利,即使靠艾琳的力气,在重复割了几次之后,绳子上也出现了切口。
感觉到绳子正一点一点被切开,苏洋于是咬着牙,用全身的力气扯断绳子。
苏洋抱住女儿,把她举了起来。
艾琳的脸一浮出水面,就开始咳嗽连连。
谢谢你谢谢你
苏洋紧紧地拥住女儿,磨蹭着她的脸颊。
妈、妈,还有脚上的绳子
没关系,脚上绳子妈妈自己割,把短刀给妈妈。
就在艾琳把短刀交给妈妈的时候,苏洋感觉到在她们周围盘旋的斗蛇们的行动起了变化对峙结束了。
没时间割断脚上的绳子了,再过不久,第一条斗蛇就会开始攻击了。
打从一开始,身负重伤的自己就没有获救的资格。
可是,还是有方法让艾琳一个人得救的然而,即便是为了保护女儿的性命,这个方法也绝对用不得,那是从她出生开始就被教导得刻骨铭心的戒律。
若是在岸上的那些人面前那么做,之后会招致多可怕的灾难,苏洋非常清楚,那种后果是靠自己一个人的生命都无法弥补的。
苏洋看着年幼的女儿泪水斑斑的脸,她内心痛苦的挣扎,就在她看见这张脸的瞬间消失了。
苏洋抱着女儿低声说:艾琳,妈妈待会儿要做的事,你绝对不可以模仿,因为妈妈犯了大罪。
艾琳不知母亲在说什么,只是看着母亲。
母亲微笑着,用单手搂着艾琳的头,说:活下去,并得到幸福吧。
然后,母亲丢开短刀,把手指放进嘴里,猛力吹着呼哨⑧。
就在高亢而复杂的声音犀利地响起那一瞬间,斗蛇们的动作静止了,到刚才为止还波澜四起的沼泽慢慢恢复平静。
斗蛇们并没有变僵硬,而是安静地停止动作,抬起长脖子凝视着艾琳的母亲。
怎么了?那个女人做了什么?
监察官皱着眉头询问艾琳的祖父,艾琳的祖父摇摇头。
在下不清楚,看起来像是吹了呼哨
可是,斗蛇完全不动了欸?呼哨有这等力量吗?
艾琳的祖父铁青着脸,呆呆地说着:不,应该不可能就算是无音笛,也无法控制野生的斗蛇
艾琳的母亲忽高忽低地吹着呼哨,最后,她用力地吹出奇妙的抑扬顿挫。
仿佛猎狗听到犬笛一般,听着苏洋的呼哨声的斗蛇们,在听到最后一道声响的瞬间,全都朝着苏洋靠了过去。
艾琳发出尖叫声因为斗蛇巨大的头溅着水花靠了过来。那犹如水草似的触须碰到艾琳的脸颊,充满腥味的气息和甜甜的黏液味道扑上她的脸。
艾琳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举了起来,母亲把手伸进她的腋下,把她抱起来了。
艾琳,抓住斗蛇的角!骑到斗蛇背上!
艾琳死命伸长手,抓住斗蛇的角,接着攀上斗蛇包裹着黏液的背。
用双脚紧紧夹住斗蛇的身体!不可以放开它的角!
这么喊完之后,母亲又吹起呼哨。
就在这一刹那,斗蛇开始游泳了。斗蛇的速度奇快无比,艾琳用双手抓住斗蛇的两支角,用力地夹紧双腿以防掉落,同时慌张地回头看着母亲。
妈妈!妈妈!
⑧呼哨:把手指放入嘴里,吹出像哨子的声音。
她听见母亲的声音:去吧!不可以回头!快去!
母亲的身影随即被斗蛇们吞噬。
妈妈!妈妈!
艾琳的哭喊声被水花声盖过,她本来想从斗蛇身上下来,但是黏液却仿佛胶水一般,紧紧地将衣服和鳞片黏在一起,让她无法离开。
斗蛇一面溅起水花,一面左右扭动身体,宛如要撕裂沼泽般,以极快的速度直直朝着西方游去。
不是管母亲还是艾琳生长的故乡,都在一瞬间消失了,眼前只有一望无际的灰色水面。
4.精灵兽
在树枝纤细的影子包围下的晚空中,星星开始闪烁着。
年轻女孩抱着晚餐要用的木柴,快步在森林中走着。她的身上裹着带有些微绿色的灰色外套,头上戴着头巾,身影就像野兽一般融入森林中,一点儿也不显眼。
某处传来了如同铃声的细微声响。
女孩猛然停下脚步,萤火似的绿色光芒在前方的空中聚集,闪烁的黄绿色小光点瞬间聚集在一起,形成鸟的形状。
精灵鸟!
精灵鸟在树木之间飞舞着,当他的光芒停在某个物体的肩膀上时,刚才还像是树影般的黑色物体,立刻现出了人的模样。
散发出萤火虫光芒的精灵鸟啪的一声变成无数的光电,仿佛闪耀的浮尘子⑨似的,在那个人影的周围交错飞动,没多久又聚集在一起,这次换成停在人影的头部哪里有类似树枝的两支角,最后缓缓融进人影之中。
人影开始发出朦胧的萤火虫光芒。
虽然看起来和人类的模样非常相似,却明显不是人类的双脚野兽睁开了一直闭着的眼睛,那双眨也不眨的金色眼睛,直直地凝视着女孩。
女孩一边发抖,一边把木材放在地上,跪了下来。她闭上眼睛,调整呼吸,侧耳倾听。
野兽一张开嘴巴,铃声般的声音随即变尖,无数的声音重叠起来在一起,汇集成同一个声响。女孩屏住气,努力想听清楚那个和人类语言非常类似的声音。
不久之后,铃声消失,无数的光点从野兽的头部废弃,女孩还来不及眨眼,野兽的身影便同时消失在森林的暗处。
女孩的额头浮现细细的汗珠,口中不断重复着精灵刚才告诉她的话。她连木材都忘了捡,开始拔腿狂奔。
连猎人都没到过的丛林深处,在峡谷的悬崖中间,有一个岩窟。
岩窟的入口很小,隐蔽在繁茂的蕨类植物和灌木丛之中,就算有人走近,也不见得找得到,不过只要一钻进入口,就会看见令人惊异的广大空间。这个岩窟和斗蛇的岩房十分相似,不过这里非常干燥,和潮湿的斗蛇岩房不同。
⑨浮尘子:一种会吸取稻子汁液的害虫。
岩窟的石壁上有将近十七个深深的凹洞,每隔凹洞仿佛一户人家,外面还挂着厚厚的布幔区隔。每一张布幔里面,都铺着用高超技术织成的毛毯,这种毛毯连水都渗不进去,而灶台上则点着火,是个非常舒适的空间。
女孩子气喘吁吁地钻进岩窟的入口,站在广大的空间里,吹起和鸟鸣想当相像的呼哨。
胡哨声在岩窟中回响,围绕着广大空间铺挂的十七张厚布幔瞬间翻起,为数众多的人们从里头走了出来。有老人、有壮年、有年轻人,也有小孩,大家身材都很高,还有一双绿色的眼瞳。
一名白发老翁和老妇人走近女孩身边。
什么事?老妇人用平静的声音询问。
女孩开口:我、我想我好像遇到精灵兽了。精灵鸟停在长角的野兽身上,让野兽说话了。
女孩听到人们悄悄地倒抽一口气的声音,某个人喃喃说着:什么?难道这一带森林里还有残存的精灵兽吗?它们不是都灭绝了吗?
老妇人转过头,示意说话的人闭嘴,接着她重新面向女孩,用尖锐的声音催促:精灵兽对你说了什么?
女孩紧握拳头之后再放开,试图平息身体的颤抖后,才开口说:我的年纪还不够大,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不过精灵兽是这么说的操者之技被人使用了,有人吹了控制斗蛇的呼哨声。
老妇人的表情顿时僵住,她转头看着站在旁边的老翁,老翁便对背后站着的老年人们招招手。
长老们立刻围成一圈,站在中央的女孩紧张的脸色惨白。
精灵兽说的只有这些吗?
是的,就只有这些。
很好你可以回去了。
接着,她对站在后面的人们说:接下来要召开长老会议,我们之后会将讨论出来的结果告诉大家,所以先请大家回到岩房里。
人们在鞠了躬之后,纷纷回到岩房去了,留在广大空间的长老们围成一团,在地上坐了下来。
有人吹了控制斗蛇的呼哨声,也就是说,打破戒律的人是苏洋吧。
老妇人这么说完,其中一名长老年约六十岁左右的妇人便挺直身子,把额头抵在地上。
非常抱歉!养出那种女儿全都是我的责任。
长老们注视着额头抵地的妇人。
一开始就掌握主导权的老妇人用平静的声音说:她明明是个即聪明、心底善良又坚强的女孩子,没想到竟然会使用操者之技。
其中一名长老开口。
还是先派探索者去调查发生了什么事吧,查清楚她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吹出斗蛇的呼哨声的。
其他的长老们点点头。当中,有个人表情灰暗地说:这件事得赶紧处理才行,如果她是在众人面前吹呼哨的话人们就会知道我们能操纵斗蛇,这件事迟早会传到大公耳里。这么一来,大公一定会疯狂地寻找我们,试图问出我们操纵斗蛇的技术。
长老们颔首。老妇人说:这件事一定要告诉全族的人,叫大家躲起来,在事态明朗之前必须保持警戒,也不能到人们居住的村落去。
*
精灵兽出现四天后,前往苏洋居住的斗蛇村调查的年轻探索者回来了。
听完年轻人的报告之后,长老们全都面露复杂的神色,陷入沉默。
苏洋已经被处刑了啊。身为大长老的老妇人喃喃说着。
年轻人低着头,紧咬牙关地说:听说行刑的手法非常残忍,监察官为了保全自己,故意把斗蛇的死因捏造成是苏洋一手策划的,并对她处以最严厉的刑罚。只不过
年轻人抬起脸,说:讽刺的是,苏洋的确和斗蛇的死因有相当大的关系。因为我偷偷调查过斗蛇的尸体,发现黏液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似乎是繁殖期来临了。
长老们皱起眉头,他们非常清楚这代表什么意思。
其中一个老妇人哀伤地点点头。
那个聪明的苏洋不可能没发觉黏液的变化。苏洋是在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的情况下,还给斗蛇特滋水的吧特滋水对黏液起变化的牙来说,那可是致命之毒
大长老低声说:苏洋遵守了戒律呢。
她看着悄悄泪流的苏洋的母亲。
你的女儿并没有忘记本族的规矩。即便知道自己可能会遭受刑罚,她还是选择了让斗蛇死亡,以免斗蛇变化的秘密因此泄漏出去。
苏洋的母亲什么都没说,只是一边抽泣,一边流泪。
可是,她还是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斗蛇吃掉,在千钧一发之际,苏洋仍然选择了母子亲情
长老们带着阴暗的表情沉默着。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身为大长老的老妇人开口了。
苏洋的女儿怎么了?
年轻人摇摇头。
纳森虽然有试着追踪,不过因为那附近的水路十分错综复杂,想要找出斗蛇走过哪条水路,是相当困难的。而且,年仅十岁的女孩子也不可能一直抓着斗蛇
长老们和年轻人都低下头,闭上眼睛。
夜啼的鸟儿拖着长音的寂寞鸣叫声从远方传来,就在那个叫声即将融入深夜的静谧之中时,年轻人开口说:苏洋和那个年幼的女孩真的很可怜,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名监察官是一个胆小的男人。
长老们用眼神催促着年轻人,于是年轻人用清楚的声音继续说下去。
监察官很害怕自己因为督导不周被问罪,更畏惧自己的功绩会因此留下任何污点。我偷偷听见村子里的人说,监察官严格禁止斗蛇众向任何人泄露苏洋是雾之民一事。
长老们闻言之后,明显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是吗?那就好。
大长老悄声说:那么,苏洋使用了操者之技的事,也没有传开吧?
年轻人点点头。
我想应该没问题。
辛苦你了。接下来还不能松懈,继续观察监察官的动静。不管原因为何,只要打破戒律都有可能招致灾祸,我们不能再次因为我们的技能而为世人带来灾难了。成为精灵的祖先们也是因为打破了戒律才会为了避免情势越来越严重,祖先们才会寄宿在精灵兽身上告诫我们吧。
这么说完之后,老妇人用平静的口吻补充:就算事情没有传到大公的耳里,我们族人也绝对不能成为传闻的主角。总而言之,我们还是先离开这个国家,藏身山林比较好知道这件事引发的传闻之火熄灭为止。
长老们用力地点点头。<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