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飘来的孩子
又到了耸立在湖畔的纱罗树开花的时期了。
伸展到湖面的枝桠上开满了宛如白色棉絮般的花朵,在晨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约翰抬头看着小蜜蜂忙碌地在花朵旁边飞来飞去,他一边摸着掺杂着白色胡须的硬胡子,一边露出微笑。
看来今年也会是个好年,应该能采到非常多品质良好的蜂蜜吧。
风吹过广大的湖面,掀起了小小的波浪,花的芬芳也跟着飘了过来。
约翰打算确认一下其他树木的开花情形,于是开始在湖畔走了起来,忽地,他停下脚步,一幅奇妙的光景跃进他的视野。
雏鸟们一边兴奋的鸣叫,一边忙乱地在岸边飞舞,它们好像在啄什么东西。岸边的草上有一块大大的泥块,雏鸟们就是在啄那个东西。
那是什么啊?
等发现那个泥块是什么东西的时候,约翰惊讶地僵住身体。
是尸体是溺死的人被冲上来了啊。
那是一具小小的尸体,是小孩子吗?
唉,怎么一大早就发现这么糟糕的东西呀。该怎么办才好呢?
这里距离人们居住的聚落还很远,所以要召集人手来帮忙下葬是不可能的。可是只要一想到那并不是大人的尸体,而是小孩子的,约翰就无法扔着不管。
当他下定决心走近尸体的时候,一阵类似麝香的独特甜味扑鼻而来。
约翰赶忙环视岸边,因为他怀疑斗蛇可能就在附近。
不过,水面很平静,没有斗蛇出没的迹象。
后来发觉斗蛇的味道是从这具小孩子的尸体上散发出来之后,约翰才在仿佛泥娃娃似的尸体旁边蹲下,仔细观察。
泥巴像胶水一样紧紧覆满全身,相较之下,小孩的脸部就显得干净多了。看着那没有血色的苍白脸庞,约翰露出难过的表情。
真是可怜啊,这么年幼的女孩竟然
眼睛紧闭的小女孩,嘴巴似乎正微微张开。约翰发觉小女孩嘴前的青草在轻轻摇曳,不由得大吃一惊。
青草确实在摇晃。
约翰赶紧把脸靠近小女孩的嘴边,他确实可以感受到她的呼吸。
还活着!
大喊之后,约翰立刻拍打少女的脸颊,摇晃她的肩膀。
喂!喂!把眼睛睁开!你听得到吗?感觉得到吗?
少女发出虚弱的呻吟,微微张开了眼睛,不过立刻又闭上了。
这下糟糕了。
约翰把双手伸至女孩的身体下方,稳稳地将女孩抱起来。即便是瘫软无力的身体,但还是轻轻松松地就抱起来了。
温暖的水包住全身的感觉,让艾琳的意识渐渐地恢复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手脚上有伤口的关系,热水让她感到刺痛。
某个人正支着她的头,在帮她洗头发。她好像是穿着衣服被人放进热水里的。真是奇妙的浴缸,还有某个硬硬的东西抵着她的背后。(穴花:好吧,我想歪了)
喔你醒了吗?
艾琳睁开眼睛,一张陌生男人的脸庞就在她旁边。
艾琳眨眨眼,伸手去摸抵在身后的硬物,好像是板子。
男人笑了出来。
背后很痛嘛?呵呵,忍耐一下吧。因为这一带没有能够把你的整个身体浸进去的浴缸,我只好把热水倒进小船里总而言之,不先把这些泥巴洗掉,我是没办法知道你有没有受伤的。
艾琳全身无力,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她闭上眼,又陷入了深层睡眠之中。
艾琳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艾琳一个人躺在安静的房间里。
她茫然地看着天花板,真是不可思议,看起来好像是某种细木条编织而成的布。艳红色的夕阳照亮房间的墙壁,尘埃缓缓漫舞着。
全身都好热。
艾琳闭上眼睛,然后,她再次被睡眠给吸进去了。
接下来,艾琳梦到了可怕的梦境,那是好几个断断续续的梦境水花飞溅在自己的脸上,扭动着身体的斗蛇仿佛还在自己的身下。她的身体痛得要命,好痛,也好重。
母亲死前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她的身影消失在斗蛇群中的光景不断地出现在梦境之中。每梦见一次,艾琳的腹部和胸口便奇痛无比,好像快要被撕裂了。
艾琳连好好哭一场都办不到。她觉得自己的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啃噬着,让她痛苦万分,甚至连呼吸都很难过。
她感觉到一个冰凉的东西抵在自己的额头上,某个人的大手在棉被上方轻轻地抚着自己的身体,静静地,静静地。
放心吧,那是梦,你只是做梦了,没什么好怕的。
听着低沉安稳的声音的同时,艾琳也慢慢地从噩梦中解放了。
一边用擦干净的毛经擦拭着汗涔涔的脸颊,约翰一边看着沉睡的年幼nv孩的睡脸。她的脸颊如同苹果一般红通通的,小小的嘴巴发出急促的呼吸声。
刚才做梦时的呻吟,哭泣,现在都已经不复存在了。
这一整天,女孩就一直重复着短暂的清醒,再继续陷入沉睡的循环。
由于女孩子发完高烧的关系,约翰煎了又退烧效果的拉乌给她喝,不过大概是因为太苦的关系,女孩并没有全部喝光。
后来能喂小女孩的,就只有用冷水冲泡的蜂蜜嘉利母果汁和贵重的蜂王乳而已,不过光是这些就已经让女孩不再流汗了。看来,还是让小女孩继续喝这种果汁比较好。
女孩大概才十岁吧。小孩的身体或许没办法忍耐这样的高烧,可是,蜂王乳是专门养育女王蜂的神奇食品,现在,约翰只能祈祷蜂蜜和蜂王乳可以支撑这个孩子的生命了。
看护女孩的时候,最让约翰受不了的,就是听到这个孩子的哭声。
她应该碰到非常惨的遭遇吧。这个女孩哭的方式,和想找父母亲的孩子那种单纯的哭法不同。她哭的时候总像是在榨干自己,约翰光听就觉得很难受。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这个女孩穿的衣服款式,和这一带的孩子们穿的衣服不同,看起来像是极东的瓦扎克一族穿的服装。
可是,大公领地和此地最近的距离,就算骑马也得花上三天,这么年幼的女孩是如何来到这里的呢?她的父母亲又在什么地方?
还有,为什么她的全身上下沾满了你吧和斗蛇的黏液?而且露出衣服外的手腕、手掌,以及膝盖以下的全都布满割伤。
有另外一个让约翰在意的地方那就是女孩瞳孔的颜色。当她第一次微微睁开眼睛时,约翰吓了一跳,因为女孩的瞳孔是绿色的。
她搞不好拥有雾之民的血统哩。
真是捡了个不得了的东西自己或许已经背上复杂沉重的负荷了。
约翰叹了一口气。
说归说,既然都捡了,我还是希望她能活下去啊。
他担心她会染上破伤风。女孩手脚上的割伤全沾满了泥巴,现在肿得很厉害,如果只是化脓的话,约翰还有办法治疗,可是要是感染到破伤风,他就无能为力了。
不过,担心也于事无补,总之,他必须处理化脓的伤口。
约翰把手撑在额头上,陷入沉思。
要不顾一切试试看那个吗?虽然那对化脓发肿的伤口又极大的疗效,但同时也带有剧毒,有的成年人甚至因此封喉身亡,她只是一个小孩子,这么做适当吗?
这个时候,女孩微微睁开了眼睛。看来是口渴了吧,她的嘴唇正不断动着。
喔
约翰发出一声惊叹,便把手枕在女孩的头下面,慢慢地把她扶起来。接着,他拿起装着果汁的木碗,抵在女孩嘴边,让她一点一点地喝下去。
女孩咕噜咕噜地把果汁喝完了。
好喝吗?
女孩轻轻点了点头,意识似乎清楚一些了,如果现在问她问题,她或许会回答吧。
你被蜜蜂蛰过吗?
女孩用因为发烧而茫然的眼睛看着约翰,不久之后,她微微摇头。
你没被蜜蜂蛰过吧?确定吗?
点头之后,女孩闭上眼睛。
约翰一边让小女孩躺回去,一边下定决心。
他站起身,从架子上拿了一个空竹筒,点燃了一根蜜蜡烛之后,他走到外面去。
一边感受着夜晚沁凉的气息,约翰一边从挂在屋檐下的数把风干哈萨克中取出一把,并在干草前端点火。
约翰拿着开始冒出浓烟的哈萨克,绕到房子后面,走到有一段距离的落叶树下的蜂巢箱,然后站在蜂巢旁边,砰砰砰地敲着盖子。
接着,约翰打开盖子,慢慢地移动哈萨克,以便让烟停留在蜂巢表面。
有几只蜜蜂在蜂巢飞舞警戒着,等这些蜂蜜平静下来之后,约翰便把蜜蜂一只只地捏起来,放进竹筒。
打扰了。不好意思,惊动到你们。
这么低声说完之后,约翰便盖上盖子,拿着竹筒回到家里。
约翰对着灯光,用竹制的夹子拔掉抓回来的蜜蜂尾巴的刺,接着把刺放在布上,再把拔了刺的蜜蜂放回竹筒里,对它们默祷一番。
一旦被拔了刺,蜜蜂就会死亡。虽然只是小小的昆虫,但是对约翰来说,它们每一只都是无可取代的宝物。即使觉得很可怜,约翰还是只能乞求它们的原谅。
接下来
念念有词的约翰翻开棉被,开始查看女孩手脚上的伤,看见双脚膝盖内侧都有化脓情形非常严重的伤口。
约翰皱起眉头。如果是骑马,的确有可能因为马鞍而在这个部位留下伤痕,可是这个女孩的伤口不像是擦伤,反而更接近割伤。
约翰相当谨慎地在肿起的伤口旁边扎下蜂针。他没有扎得很深,没多久就拔了出来,以免注入过多的蜂毒,接下来他也试着对其他化脓的伤口做了相同的动作。
在刺扎下去的瞬间,女孩抽动了一下,皱着眉头睁开眼睛,不过立刻又闭上眼睛了。
约翰抹掉额头上的汗水。
这样就可以了希望有用。
他把解蜂毒的花兰药草煎好放在手边,以便随时可以喂女孩喝,并决定今天晚上要彻夜看顾她。倘若明天早上女孩退烧了,就没问题了。
*
鸟儿的鸣叫声让艾琳醒了过来。
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中,夹带着被朝露濡湿的青草香。
噩梦全都消失了,艾琳可以清楚看见眼前的景物。
她慢慢地翻过身,看见旁边的地上坐着一位人高马大的叔叔,他保持着盘腿而坐、双手在胸前交叉的姿势,垂着头打瞌睡。
因为头部太重了,所以叔叔的身体睡得歪歪的,不过歪到某个程度的时候,叔叔就会闭着眼睛猛然抬起头,然后身体又再度倒下去,艾琳呆呆地注视着这些动作。
这位叔叔应该非常疲累吧。这一次,叔叔的头渐渐下垂,下一瞬间,他的头就碰到地板上了。叩的一声之后,叔叔边呻吟边睁开眼睛。他一脸不晓得发生什么事的样子,狼狈地看着四周。
艾琳捂住嘴巴,她知道自己不能笑出来,但还是忍不住。
叔叔站起身,眨眨眼,仔细地看着艾琳。
你这家伙,不准笑。
这么说完之后,他自己也笑了。
这位陌生的叔叔跟熊一样高大,脸上还长满胡子,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笑了的关系,艾琳觉得他一点也不可怕。
笑声好不容易停止之后,叔叔端详着艾琳。
烧好像退了呢,脸色看起来也好多了身体已经舒服多了吧?
艾琳点点头。
是吗?让我看一下你膝盖上的伤。
叔叔翻开棉被之后,艾琳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是一件大大的衣服。这是叔叔的睡衣吗?袖子折了好几折,艾琳的手才露出来。虽然只用绑了腰带的一般外衣权充睡衣,不过对艾琳来说,已经是很棒的睡衣了。
叔叔看了艾琳膝盖的伤势,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
和昨天比起来,已经消肿很多了。这样的话,应该很快就会痊愈的。
这么说完,叔叔又把棉被盖上。
这样就可以先放心了,你真是个幸运的孩子呢!人都已经走到黄泉的河岸去了,竟然还能回来。
一听见这句话,母亲的事立刻在艾琳心中苏醒了。
被斗蛇群吞噬的母亲浮现在眼前,剧烈的疼痛从腹部冲上胸膛、再涌上喉咙,艾琳的泪水也跟着流了出来。
妈妈。
她想见妈妈。
妈妈、妈妈、妈妈
艾琳缩起身子,仿佛要压扁胸口一般,接着便开始哭了起来。
叔叔伸出手,在棉被上方安抚着艾琳那是在梦中安抚自己的手。
尽情哭吧。
叔叔说:眼泪是悲伤形成的汁液,只要把眼泪流出来,悲伤也会跟着减少。到最后,你就能忘记让你这么难过的事情了。
这句话在艾琳的心中掀起小小的波浪。
是这样吗?
只要不停地流泪,等到眼泪流尽的时候,哀伤就会减轻自己也会慢慢淡忘妈妈吗?
艾琳闭上眼睛。
她一点也不想忘记妈妈。
泪水不断地涌出,根本停不下来,让艾琳剧烈地咳嗽。
叔叔轻轻地拍了拍棉被。
喂,不要勉强自己啦,尽情哭也无妨啊。
艾琳摇摇头,她把脸埋进枕头里,紧紧地抱住枕头,想要止住泪水。
你怎么了,嗯?叔叔把手放在艾琳悲伤,不解地问。
艾琳用闷闷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回答:我、不想哭。
叔叔发出惊讶的声音。
你说什么?为什么?
艾琳没有回答,只是死命地把脸压在枕头上。
叔叔眉头深锁,注视了艾琳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随她高兴了。嘿咻。他一边发出吃力的声音一边站了起来。
就在叔叔在土间忙着事情的时候,艾琳的眼泪也渐渐平息了。
艾琳从枕头上抬起头,打算爬起来,结果却感到一阵晕眩,只好赶紧再躺回床上。她本来很担心要是晕眩一直持续的话该怎么办,所幸晕眩很快就停止了。
身体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样,一点力气都没有,头也痛得要命,艾琳感觉到指尖在颤抖。
她用手拭去眼泪,转头看着土间,结果看到叔叔蹲在灶边,用铁筷夹着某种东西在烤的样子。白色的曙光从敞开的玄关洒进来,淡淡的香味也乘风飘了过来。
闻到那个味道的瞬间,艾琳的肚子叫了。强烈的空腹感让她的口中不断分泌出唾液。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没吃饭了呢?仔细一想,艾琳吃了一惊,自从在莎姬家吃过晚餐之后,她就一直没吃东西了,怪不得肚子会饿。
叔叔在土间的厨房里勤快地料理着,不久,他便拿着两个木碗到寝室来。
来,吃早餐吧。
叔叔把手放在艾琳的后脑勺,慢慢地扶她起来。
你的身体坐得起来吗?
艾琳点点头。大概是因为这次的速度有放慢的关系,她并没有感到晕眩。
是吗?那就让你自己来啰!
叔叔说完便把温热的木碗递给艾琳,艾琳看到碗中的食物吓了一跳。
木碗里盛的不是米饭,而是类似松松脆脆的干麻糬,叔叔先烤过之后再泡在牛奶里,上面还倒了满满的金黄色蜂蜜。艾琳用手捏起滴着牛奶和蜂蜜的麻糬放进嘴里,咬下去的瞬间,香香甜甜的味道随即充满了口中。
好吃吗?
艾琳睁大眼睛点点头,叔叔便露出了很开心的表情。
好吃吧!这是我可爱的蜜蜂们努力采来的蜂蜜,味道可是全国第一喔。
蜂蜜相当昂贵,所以艾琳从来没有一次吃这么多过。而且比起艾琳之前吃过的蜂蜜,这次的蜂蜜浓郁、香纯多了。
艾琳忘我地吃着。一旦食物进到肚子里,身体也跟着暖和起来。
等饥饿感被抚平之后,艾琳开始好奇这到底是什么,艾琳一边用手指指着那个犹如干麻糬似的东西,一边询问,一瞬间,叔叔露出讶异的神色,接着他点点头告诉艾琳。
这是法稞,我们平常都是吃这个。这是把杂粮磨成粉之后,加水揉成面团烘烤而成的。是不是又香又好吃?
看见艾琳点头的同时,叔叔用祥和的声音说:你之前的早晨都是吃什么呢?
艾琳小声回答:米饭,还有汤。
是吗你果然是瓦扎克哩。大公领地比我们生活的真王领地大多了,那里有水源充沛的平原,所以稻米的收成也很惊人。
艾琳大感惊讶。
这里不是大公领地吗?
这里是真王领地东边的圣诺尔郡。因为这里都是山地,比起稻米,杂粮和小麦的收成好多了,所以我们才会都吃法稞。
说完后,叔叔对艾琳微微一笑。
原来你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啊你的爸爸、妈妈在哪里呢?
艾琳的表情整个僵住,眼泪好像又要涌出来了。她赶紧咬紧嘴唇,屏气摇摇头。她觉得自己要是一开口,一定会哭出来。
你的爸爸、妈妈和家人都不在了吗?叔叔用平静的声音问道。
艾琳低着头,然后点了点头。
叔叔的脸上蒙上一层阴影,继续问: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会浑身是泥巴的倒在湖畔。
艾琳还是低着头,没有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要说出母亲被处刑、以及自己骑着斗蛇在水上被拖了整整一天之后掉进水里的事,艾琳就感到非常恐惧。
看着低着头动也不动的小女孩,叔叔叹了一口气。
好吧。如果你不想说的话,也不用勉强自己。不过,至少得把名字告诉我吧?我叫约翰,你叫什么名字呢?
约翰这么一说,让艾琳的脸都红了。她赶紧把手上的法稞放回木碗里,端正坐姿。虽然这么做让膝盖上的伤口很疼,她还是努力地跪坐着。
眼前的人救了自己的性命、照顾自己,还请自己吃了这么好吃的早餐,自己连一句谢谢都没说就算了,居然连名字都没有告诉对方,艾琳一想到这里就觉得羞愧得不得了,脸上仿佛都要冒出火花了。
艾琳在胸前合掌,把额头抵在地面上,行了最敬礼。
我是艾琳,非常感谢您救了我。
叔叔面露微笑。
艾琳啊,真是个好名字呢。
约翰端详着眼前照顾正襟危坐的小女孩,同时也感觉到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了。
这个女孩并不是流浪者或巡回艺人的女儿,大概是来自以某种技能谋生的职人阶级,或更高级的家庭吧。她身上穿的衣服虽然不是什么高级货,甚至有点破破烂烂的,可是衣服的质料很好。而且,虽说大公领地的人民生活富裕,然而能够每天早餐都吃米饭的,应该是中上阶级的人吧。
还有她的姿态、礼仪和用字遣词她的父母一定管教严格。无论是瓦扎克或是贺隆,只要是职人阶级的人,都会以自己的技术为荣,并且过着朴素的生活。但如果她是出身在这种家庭的小孩,又为什么?
再加上在晨光下看着她的脸之后,约翰终于可以肯定这个孩子的瞳孔颜色了。她的眼睛像瓦扎克人一样细长,瞳孔却是绿色的。
职人阶级的人不喜欢流浪者,有可能跟雾之民的人结为连理吗?不对,听说雾之民绝不可能跟同族以外的人成婚,那这个孩子的来历究竟是什么呢?
越思考,约翰的疑问就越多。
唉,反正到时候就会知道了。
约翰对女孩说:好了,把头抬起来。在早餐时问你这些事,一定让你不舒服吧。你现在是大病初愈,要多吃一点。
艾琳抬起脸,再对约翰行了一次磕头礼之后,便畏畏缩缩地把手伸向法稞。不知不觉间,艾琳身体中那股无力感消失了。
叔叔也拿起自己的木碗,津津有味地吃着法稞。
好安静啊,外面没有其他人们的声音,只听得见彼此咀嚼的声音和鸟叫而已。
吃完以后,叔叔利落地收拾餐具,接着在艾琳的床旁边铺上一条薄毯。
我昨天几乎整夜都没睡,所以现在必须休息一下。你也一样,今天还是先躺着休息比较好。想去厕所的话,就在玄关外的右手边。
叔叔说完这些话之后便盖上毛毯,没过多久,艾琳就听见闷闷的鼾声了。
艾琳躺着,聆听叔叔的鼾声,山羊刚睡醒的叫声从某户人家的后面传来,还有攻击的啼声。
她听不见呼叫斗蛇众集he的钟声、莎姬她妹妹的哭泣声,或小狗的吠叫声,这是一个声音味道都和故乡不同的早晨。
妈妈艾琳在心中喃喃说着。
我往后该怎么办才好呢?她不晓得自己该怎么做才好。
妈妈已经不在了,没有人能告诉她该怎么做,就算回到家里,妈妈也已经不在了
一想到这里,艾琳就感到足以令人窒息的恐惧。
跟叔叔借钱,回到村子里去吧。回村子的话,还有莎姬和她妈妈在。如果可以得到莎姬妈妈的帮忙,自己一定也能一个人生活吧。
艾琳的表情扭曲了。
在脑中描绘着这种生活的瞬间,有种苦苦的汁液从胸部涌了上来。
因为祖父他们的脸,正浮现在眼前。当时,他们竟然眼睁睁地站在沼泽岸边,看着满身是血,被丢进沼泽的母亲。
祖父他们太狡猾了。
明明是同伴,却不愿意帮助母亲。只要一想到祖父的脸,艾琳便觉得作呕。她不想听带着那副冷酷表情的祖父说话。
那是对妈妈见死不救的人们居住的村子也是妈妈已经不在了的村子。
一想到这里,艾琳忍不住用手盖住脸。
2.飞翔的女王
你的脸色好多了。之前掉在池子旁的时候,脸就跟枯掉的苹果一样,今天已经变成充满光泽的红苹果了。结束早上的室外工作后、回到室内的叔叔,看着艾琳的脸微笑着说。
小孩子就是容易发烧,但也痊愈得很快今天要不要到屋子外面去走走啊?
艾琳点点头,她已经不想再躺着了。
你的衣服也已经干了,去那里换上吧。要是还穿着我的睡衣,可是会被多奇和诺洛笑的。
多奇跟诺洛是?
我家的马跟山羊。
叔叔说完,便把挂在横梁上的衣服拿给她。
艾琳伸手接下来之后,顿时满脸通红因为挂在那里的不是外衣,而是睡衣。自从半夜在莎姬家听见那些话之后,自己就一直穿着睡衣到处乱跑,发现这个事实之后,让艾琳害羞得无以复加。
看来叔叔似乎没有注意到这是睡衣。艾琳低着头穿上短裤、上衣,最后绑紧腰带。
衣服上散发出来的斗蛇气味让艾琳心头一紧,不过她抿着嘴唇忍了下来。
来,带着这个。
叔叔把挂在墙壁钉子上一个类似斗笠的东西交给艾琳。用茅草编织的斗笠下方,缝了一圈薄薄的网状物。
就在艾琳仔细地看着这个东西时,叔叔从地上拾起一个大手套,递给艾琳。
去后院的时候,要戴上这个,还有这双手套。对你来说可能太大了,不过还是戴着好。
这是什么?
这是可以保护你不被我的宝物伤到的防护道具嘿嘿,你看了就知道了。
笨拙地对艾琳眨了眨眼之后,叔叔便快步走了出去。
艾琳赶紧拿着斗笠和手套追在叔叔的身后。
走到室外之后,艾琳倒抽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