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一天,御笠发现客厅的机械时钟的电池没电了。秒针不堪重力的负担,卡在四十五秒的位置附近。看着秒针像筋攀一样不停颤抖,御笠心想:「这个秒针就是我。」
那时候的御笠刚好在为体育课的单杆课程中没办法学会倒吊上杆而感到丢脸。那个秒针就跟没办法翻上单杆而痛苦挣扎的自己一模一样。
这么说来,分针跟时针又是谁呢?
那是姊姊小百合。因为秒针一直无法前进,所以时针跟分针也只好停留在原本的位置。但是它们一句抱怨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守护着不成材的秒针。
小百合是御笠最自豪的姊姊,但是她已经被杀了。失去了支撑的御笠几乎无法重新再站起来。
是好朋友明美跟惠让御笠再度站了起来。另外还多亏了一个人,那就是最近才刚认识的一名少年,如果没有这些人的存在,御笠肯定无法再站起来。
「都是因为我的关系因为我的关系才让她们两个人」
御笠的心情就好像脚底下的地面塌陷了一般,她的心中充满着无比的绝望感。
「冷静一点,御笠。还没有证据证明她们真的出事了。」
京也的表情虽然缺乏变化,却依然可以感觉得到对御笠的关怀。京也的坚强是御笠的唯一倚靠,即使明知道如此骤变的事态已经够令他困扰了。
微强的风抚摸着脸颊,这里是校舍屋顶。周围完全没有其他人,第一堂课早就开始了。御笠将两个好朋友失踪的消息告诉京也后,京也便默默地将御笠带到了这里。
虽然没有上锁,但目前学校是严格禁止学生上屋顶的。因为屋顶上的部分铁网遭人破坏,让学生上屋顶会有危险。
「怎么办,如果她们两个真的发生什么事,我」
「她们两人平时是否常常没有说一声就外宿?」
御笠低着的头摇了摇,她们俩不可能做那种事情的。
御笠跟她们两个是进入高中后才认识的,相处时间虽然短,但交情却不是时间长短所能衡量的。
「应该只是偶然吧?她们应该不会真的失踪了吧?」
面对御笠的问题,京也的神情显得异常严肃,什么话都没有回答。
御笠忍不住问了一个她根本不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如果我是说如果她们两个真的被艾克希特公爵之女抓走了这应该算是我的错吧?」
京也想了一下,说道:
「不,艾克希特公爵之女选择的对象都是他自己看上的少女。换句话说只要被他看上,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受害者。这不是你的错,请你别再责怪自己了。」
这时御笠奋然起身,转头望向京也。京也也同意地点点头。
「好吧,今天我们就把她们有可能去的地方彻底搜查一遍吧。」
御笠也认真地朝京也点点头。就算京也没有这么说,她也打算这么做。
下课后,御笠带着京也前往两个好朋友可能会去的场所。这次京也只是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对于那两个人的事情,御笠了解得多,因此京也交给她全权判断。
卡拉OK、电玩店、电影院都看过了。
完全没有任何收获,连目击情报都没有。虽说心中期待着说不定她们已经回家了,但打电话到她们家一问,她们的家人都以疲累及不安的声音告知了否定的答案。
御笠愈来愈不安。而且因为挂念身后的京也,她频频回头,却见京也大部分时间都在看着手机。京也的眼神不但认真,而且像刀子一般锐利。
「你在做什么?」
京也曾经向御笠说明过,手机的用途是用来跟网路上认识的朋友们互相联络。但京也并没有告诉御笠具体的联络内容是什么。
摩弥京也这个人身上的谜团还很多。不,或许应该说凡采尼身上的谜团还很多。
京也抬起头来,眼神变得缓和。他从御笠的表情似乎看出了什么,点了点头说道:
「事到如今也不用瞒你,其实我从之前就一直在收集着可疑人物的目击情报。我现在在整理昨天的情报,从中挑出特别值得注意的人物。虽然已经有了一些名单,但一直无法有进一步的突破。」
「原来如此,摩弥在私底下也做了很多努力。真厉害。」
不是嘲讽也不是吹捧,御笠是真的对京也的洞烛机先感到佩服。
「没那回事。」
但是京也的眼睛下方已经浮现了淡淡的黑眼圈,连日来的折腾已经让他消耗掉很多体力。心中对于连续杀人魔艾克希特公爵之女的恨意也愈来愈深,恨他为什么要将御笠等人也卷进来。
「为什么不能只杀一个人就满足呢」
「什么?」
京也听见了御笠的喃喃自语。由于这并非御笠在深思熟虑后的发言,所以她慌忙地试着补强自己的论点:
「像那种杀人魔,为什么不能只杀一个人就满足呢?当他又想杀人的时候,只要一边回忆第一次的杀人行为一边进行妄想应该就没有必要杀第二个人吧?」
我怎么会说出这么荒谬的论点呢?御笠心想。照这样的说法,等于是抓一个人当祭品献给杀人魔,请他不要再杀第二个人。御笠慌忙地想要收回这种宛如在肯定杀人行为的想法,但京也的回答却更加快速:
「御笠,你太天真了。像他那样的越界之人,是不会那么轻易就停手的。而且我很不想在身为女性的你面前说出这种话,但他的行为完完全全是一种**杀人。被害者的尸体有受到**的痕迹,犯人在犯案过程中藉由暴力手段来获得快乐。除非被人制止,否则艾克希特公爵之女会永远继续犯案下去。」
顿了片刻之后,京也却疑惑地说道:
「不过你这个意见让我想到一件事。像这一类型的杀人案中,凶手通常会偷走被害者身上的内衣裤、饰品或是身体的某些器官,因为凶手多半想在事后靠这些东西来回忆杀人过程。但是我的情报网却完全没有接收到被害者身上有任何东西被偷走的情报真是不可思议。」
接着京也便陷入了沉思。
御笠心中虽然认为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如此在意的事情,但却没有说出口。
这一天,完全没有查到明美及惠的下落。
回到昨天刚住进的公寓,徒劳无功的失落感愈来愈强。
**与精神的双重打击,令御笠已经步履蹒跚。
姊姊死了,好朋友失踪了,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大概已经没有什么状况能比现在更不幸了。不,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御笠绝对不想失去的人。
「御笠,我想要去查一点东西,马上就回来。你能不能待在房间里,把门锁起来?」
「咦?摩弥?」
御笠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没听清楚吗?我出去一下就回来。」
京也说完之后没等御笠回答,转身便走。御笠看着京也,脑中浮现了可怕的想像。
不知去向的京也再也没有回来,自己只能独自关在阴暗的房间里等着他。然后有一天,他那死状凄惨的尸体会跟好朋友的尸体一起被发现。
心中浮现了这样的想像,令御笠怕得全身发抖。
「不不行!」
御笠想要抓住京也的袖子,但她没发现**的疲累早已远超过她自己的预期。御笠感到一阵头晕,脚下一踉跄,抓着京也一起摔倒在地板上。
脑袋在坚硬的地板上敲了一下,眼中金星乱冒。
御笠一边抚摸着头上的痛处,一边惶恐地张开双眼。
她看见京也的脸就在眼前,两个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在一起,御笠吓得差一点停止心跳。京也的身体整个压在御笠的身上,御笠不禁全身僵硬,两手交叉抱在胸前。
京也的细长秀目,凝视着御笠的双眼。
御笠发现自己满脸通红,急忙别过了头。心脏的鼓动激烈得似乎随时会破裂。
她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完全不同次元的问题:不知道自己的身上有没有汗臭味?
不知经过了多久。或许只是几秒钟,但对御笠来说却接近永恒。
「摩弥我我对你」
咦?我到底想要说什么?
脑袋一片空白,御笠想尽办法要将心中还没有明确成形的感情转为文字。
此时御笠将别向一旁的脸再转回来,但她却看见了难以置信的景象。
京也用两手捂着自己的脸,痛苦地低吟着。
「怎么了,摩弥?身上会痛吗?」
御笠慌忙抓着京也的手摇晃,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本覆着京也脸孔的手被御笠拉开,露出了一对瞪大的双眼。
京也的眼睛一看见御笠,又瞬间张大,宛如眼球要从眼眶中膨胀飞出来一般。接着双眼又眯了起来。并且开心得不停颤抖。简直像是一只看见了猎物的猛兽。
御笠不禁尖叫了一声,但接着又鼓起勇气向京也攀谈。
「摩弥?」
「少啰嗦别靠近我!」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使用敬语跟御笠说话。
很明确的拒绝表现。
御笠两脚发抖,两手掩着嘴巴。
「对不起!」
御笠跑了出去。
她一边跑,一边问着自己: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勉强传达内心的感情,果然行不通吗?
完全是我的自作多情,其实他对我根本没有任何感觉吗?一想到这里,一股热流涌入了眼眶。
胡乱跑了一阵之后,御笠因剧烈喘气而停下了脚步。
她用手扶着电线杆,调整着呼吸。喉咙传来哽咽之声。
被拒绝了。
「真糟糕我果然是个爱哭鬼」
在街灯的照耀下,御笠低声啜泣着。
2
京也一边捂着脸,一边乱扯头发。
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将头往墙壁上撞去。疯狂地撞了好几次,才让冲动逐渐缓和下来。
全身流满了恶心的汗水。京也走到洗脸台洗了个脸。方形镜子中的自己面容憔悴,眼角下垂,脸色苍白得像个幽灵。
差一点就夺走了御笠的性命。
她的**实在太性感了。微微呈现放射状的秀发、纤细的身体曲线、丰满的胸部。又细又白的肌肤微微染成了桃红色,胸口上下浮动,从白色衬衫隐约可以看见胸罩。
她用湿润的双眸看着自己。
压在御笠身上的那个姿势,唤醒了京也心中的残暴**,几乎要掩盖理性。
京也放眼望向四周,几秒钟的时间之内,便找出了能够杀死她的所有可能性。
穴在笔筒中的圆规的针、陶制的盘子、洗脸台的刮须刀、菜刀、电线、怀中的。刺死、掐死、打死、绞死、烧死、砍死、撞死。
所有的手段加起来可以让御笠在脑海中死二十五次。
强大的杀意在脑袋里四处冲撞,如同狂暴的洪流一般翻滚激荡。
在这些可能性的想像之中,自己一边摧残着御笠的尸骸,一边疯狂大笑。
每一种可能性都可以在一瞬间成真,能够克制得住几乎已经算是种奇迹了。
京也发现自己正逐渐从正常与异常的境界线上往异常的方向偏移。即使是在御笠的面前,自己也逐渐没有办法戴着面具。
这时京也想起*弗里德里希尼采所著《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AlsoSprachZarathustra)中相当有名的一句话:(译注:FriedrichWilhelzsche,德国古典学者、哲学家和文化评论家。)
对抗怪物之人,必须小心在那过程中自己也有可能变成怪物。当你凝视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在对抗艾克希特公爵之女的过程中,京也可能也正逐渐变成一个怪物。
现在的自己到底属于哪一边?京也决定不再继续思考。
一切的改变都是在遇到她之后开始的。
果然对京也来说,她才是最危险的要素。
真是讽刺的一件事。京也的表情因自嘲而扭曲。从来不曾自嘲过的京也,甚至对自己的自嘲大感有趣。
对御笠来说,最大的敌人根本不是艾克希特公爵之女,而是摩弥京也。
对京也而言,真正应该警戒的对像是南云御笠。
这两个人毫无自觉地朝夕相处,最后的结果势必搞得两个人都满目疮痍。
想到这里的时候,京也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
内容是可疑人物的报告。京也这才发现,现在已经是夜晚巡逻组的活动时间了。
京也从经常在夜晚被目击的可疑人物中归纳出了五个重点人物。虽然京也怀疑艾克希特公爵之女根本不在这五个人里面,但由于目前完全没有其他线索,京也只能暂时相信这五个人之中的一个就是艾克希特公爵之女。
问题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这时京也突然想起了之前自己与御笠的对话内容。
为什么被害者身上的东西都没有被偷走呢?这一类型的凶手大部分都有变物癖,他们通常喜欢藉由从被害者身上偷走的东西来回忆杀人过程才对。
京也翘着脚坐在椅子上,就在改变两只脚的上下位置时,他察觉外套里有种硬物感。
拿出来一看,原来是艾克希特公爵之女用来录下被害者惨叫声的录音机。
京也心中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就是这个。」
答案就在京也的手中。想要回忆杀人过程,不见得要带走受害者身上的东西。
只要听这个录音带,就可以比单凭记忆更确实地回想杀人过程。
京也当初从艾克希特公爵之女那里收到的南云小百合的尸体照,不也具有相同功用吗?
此时,京也心中的所有情报都被串连了起来。
京也急忙再度打开手机。
没有错,这家伙就是艾克希特公爵之女。
京也以颤抖的手确认了脑中的想法。全身充斥着恍惚感与优越感,仿佛毛细孔都被打开了。
是我赢了!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喜欢拍下受害者的照片,并录下受害者的惨叫声。他以名式名样的方式将受害者的恐惧与绝望保存下来。
如果自己是艾克希特公爵之女的话,一定也会录影,京也心想。只要带着小型摄影机就可以了。最近的摄影机跟数位相机一样经过轻量化,所以想带着移动并不困难。
比起声音跟静止画面,当然还是影片精彩得多。这些东西应该都是艾克希特公爵之女的重要收藏品。
而有一种东西能将声音、照片及影片都一起保存下来,并且随时可以播放欣赏。
那就是电脑。
京也所归纳出的五个重点人物中,就有一个随身携带着裸露在外的笔记型电脑的人物。
由于他每次被发现时的穿着都不一样,所以服装无法当作特征,但所有情报的共通点显示他是一个蓬头垢发、眼角有眼屎、蓄着杂乱胡渣、面色凶恶的年轻男人。
京也用手机向所有参与本计划的〈bloodyutopia〉同伴发出电子邮件。内容非常简单明了,首先说明艾克希特公爵之女的特征,然后要求大家如果找到这个人的话,就跟踪他回家,将他家的住址以电子邮件寄过来。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捉迷藏游戏终于结束了。
数天之内就可以把艾克希特公爵之女揪出来,胜利几乎已经掌握在自己手上。
京也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高声响起,令他连感伤的时间都没有。
但是这次不是电子邮件。
电话接通之后,京也还没开口便听见御笠压低了声音在嘶喊。
京也的脸变得惨白。
光是听到这个声音,京也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御笠还没说出下一句话以前,京也已经奔了出去。
3
御笠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家。由于母亲是个专职的家庭主妇,所以过去在晚上回家时,家里的电灯从来不曾是暗的。
看着眼前这栋漆黑房子,家人全都不在,不禁让御笠感到些许寂寞。
虽说京也突然翻脸无情的态度让御笠大受打击而跑了出来,但她仔细一想,如今的自己除了那间房间之外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了。
不过在回去公寓之前,御笠想要先回家拿一些替换的衣物、内衣及盥洗用具。而且她需要一点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
御笠以钥匙打开门进入家中。不知为何家里面流动着一股温热的风。
御笠也不介意,走向客厅打算按下墙壁上的电灯开关。
就在这时,御笠突然听见某种物体被用力翻倒的声响,吓得她差点跳了起来。声音听得出来是从二楼传来的。
「咦?有人回来了吗?」
以为是家人回来了的御笠从客厅探头出来,正想朝着二楼呼喊,这时却又传来殴打某种物体的可怕声响。
御笠开始感到害怕了。
仔细一想,如果是父亲或母亲的话,为什么明明在家里却没有打开电灯?
难道是
御笠愈来愈惊恐,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缩小了一圈。但是,接下来并没有再响起任何声音,诡异的沉默宛如在嘲笑着御笠。
微温的夜风吹拂着御笠的脖子,令御笠忍不住发抖。
「怎么会有风」
御笠转头望向客厅里空气流来的方向,这时农历二十号的月亮刚好从云层中探出头来,照亮了整个客厅。
「啊啊!」
目睹客厅的惨状,御笠的喉咙忍不住发出尖锐的叫声。
眼前的景色跟御笠平常熟悉的客厅已经有了天壤之别。
简直像是台风过境一样,整个屋里被破坏得残破不堪,盆栽翻倒,里面的植物被拔出,餐具被摔破,皮制的椅子跟沙发被切开,里面的海绵都被拉了出来。
布偶类的东西全部都被肢解,一个有着蓝眼珠的人遇头还滚落到御笠的脚边。人偶似乎是被人从肩膀处用力扯断的,只剩下左手还跟头以一块薄薄的布相连着。
通往庭院的窗户被敲破了,微温的空气就是从那里流进来的,窗帘像个生命体一样诡异地摇摆着身体,宛如是在诱惑着御笠。
与其说是被台风侵袭过,或许形容成被巨大肉食兽骚扰过更恰当。
就在这时,御笠听见二楼走廊传来脚步声。或许是因为当初使用了廉价建材的关系,楼上只要有一点点脚步声,楼下的人就可以听得见。
家里面有人,这一点已经无庸置疑了。
御笠想要打电话给京也,但是毫无血色的苍白手腕完全使不出力气,手机好几次差点掉到地上。
难熬地听着电话中的铃声响了数响之后,京也终于接起了电话。
「救救我!摩弥!家里好像有人!」
说完之后,御笠可以感觉到京也也惊讶得停止了呼吸。
「御笠,现在是什么样的状况,详细说明清楚!」
京也应该已经朝着自己的家跑过来了吧,电话中的他一边喘气一边询问。
「我现在在客厅。我家被弄得一团乱,妈妈收集的西洋人偶都被弄坏了,而且我感觉二楼好像有人」
御笠尝试要将脑袋中异常凌乱的思绪化为具体的文字,但是却力不从心。虽然已经将声音压低到最小的音量,却依然觉得自己的声音像装了扩音器一样大声,愈来愈担心会不会被楼上的人听见。
「我好害怕,快来救我,摩弥!」
「总之,对方应该不会一直待着不走,他可能马上就会下楼来了!你快找个武器,然后躲起来!」
听见京也的指示,御笠急忙从厨房的菜刀架中抽出一把菜刀,然后躲进了浴室的脱衣间。京也借给她的电击棒则是放在楼上。
可以说是千钧一发,御笠旋即听见下楼的脚步声。
她不禁全身僵硬。
艾克希特公爵之女的目的一定是自己。
脚步声走下一楼后,没有从大门出去,反而走向了客厅。脚步声离御笠愈来愈近,御笠担心自己是不是露出了什么破绽。
好想听见京也的温柔声音、好想叫他安慰自己,但是任何一点点细微的声音都有可能决定御笠的生死,两个人心中都很明白这一点,因此都保持着沉默。
接着脚步声突然消失了,不知道是走在地毯上,还是停下了脚步。
御笠屏住呼吸等待了一分钟,承受着煎熬,咬紧牙关忍耐。
声音完全消失了。
可能是出去了吧。正当这么认为的御笠伸手想要拉开玻璃拉门的时候,全身被一股寒意侵袭,宛如心脏被一只冰手掐往了一样。
因为毛玻璃上出现了一个深黑色的人影。
人影晃来晃去,似乎在审视着屋内。
御笠急忙用两手将嘴巴捂住。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可能会因为害怕而叫出声来。
最后人影终于慢慢地消失。
御笠完全不敢动弹,只能紧紧抱住自己,闭上眼睛。
「御笠你在哪里?」
从手机中听见了京也的声音。不对,声音不是从手机中传来的。
「摩弥?」
「御笠?你在里面吗?」
玻璃拉门被拉开,京也的脸出现在眼前。
看见京也,御笠胸口不禁涌起一阵热流。
「摩弥!」
「看来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嗯」
御笠想要站起身来,但膝盖不断发抖,完全站不起来。抱着自己身体的两只手力道出奇地大,宛如粘在身上了一样,花了好大力气才扳开。
「你知道犯人是往哪个方向逃的吗?」
京也问了令人难以置信的问题。
「你想去追?不行!」
追踪艾克希特公爵之女的京也再也没有回来。先前光是做出这样的想像就让御笠寒毛直竖。京也的眼神是认真的,他真的会追上去。
「绝对不行!我绝对不会放手的!」
御笠用尽吃奶的力气抓住京也的衣服下摆。手上的颤抖传到了京也身上,下摆也随之摇晃。
「我知道了,我们到二楼去看看吧。」
京也将视线从御笠身上移开,再看了一眼客厅的惨状。二楼是什么样的情况,京也大概猜得出来,御笠迟疑了一下,有一点不敢上去看个究竟。
「嗯好吧」
御笠很想要向京也问清楚先前态度突然大变的理由,但问不出口。
以结果来说,小百合跟御笠的房间也是惨不忍睹。二楼与楼下客厅的惨状大致相仿,但二楼墙壁上甚至还有刀子划过的痕迹,破坏的程度可说是更胜于楼下。
一直到昨天为止,姊姊的房间都还是相当整齐的。御笠站在姊姊的房间里不禁呆了。
明明已经完全不想再看下去,空洞的眼神却依然在房间里游移。
「摩弥姊姊都已经死了已经被他杀了为什么他还要毁掉姊姊的房间?那个人欺负姊姊欺负得还不够吗?好过分他想要杀死姊姊几次才甘心?」
御笠不断摇头,拒绝接受眼前的事实。
「御笠,你冷静点!」
京也对着御笠大喊,可以听得出来他在尽力安抚着御笠。
慢慢地,御笠终于沉静了下来,怒气褪去了,但恐惧感却再度油然而生。
京也似乎察觉了御笠心中的恐惧,将手放在她的肩上。即使隔着皮手套,御笠依然可以感觉得到这是一只流着温暖血液的手。
御笠听到温柔的声音从头上传来。
「御笠,别担心,事情马上就结束了。」
御笠以为这只是他在安慰自己而已。
事后御笠才发现,他说的是真的。
4
海藤每次执行完重要任务之后,都会很小心地注意有没有人在跟踪自己。首先他会在人潮汹涌的繁华闹区里乱绕一阵,接着走进几乎完全没有人的小巷子内确认身后是否有人跟踪,然后再绕一大段远路回家。
从御笠的两个同学口中没有问出什么重要情报,令海藤大为失望。
最后,他只好选择冒着风险守在南云家门口。但这么做的结果,别说没见到南云御笠的影子,甚至连一个她的家人都没看见。
闯进家里一看,果然空无一人。
计划因这种意外的状况而拖延,海藤不禁勃然大怒,在她家大闹了一场。为什么自己会做出那么轻率的举动呢?
其实海藤的理性很清楚。
这是一种*威行动。现在的海藤可是闹得这个地方满城风雨的大人物,只要自己想,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情,海藤破坏那个家,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一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失业汉。
自己的人生绝对不可能、也不应该因为那些垃圾人渣的一句话而步入夕阳。
虽然上天的启示是不能随便告诉任何人的(神说过不能将自己拥有选择天堂子民的权利这件事泄漏出去。)但海藤非常想要让南云御笠更认识自己。
想像她宛如一只小动物一样仓皇发抖,是一件很令人开心的事。等她回来看见自己家里的模样,应该会大吃一惊吧。
回到自己的公寓后,海藤觉得心情格外地好。
海藤的住处是一间附有厨房的小房间,位于一栋老旧公寓的一楼。像这样的地方多半是来到都市追梦的乡下人在搞得遍体鳞伤后的栖身之处。
原本靠在补习班教书勉强还能糊口,但明天起得开始找新工作了,真是一件麻烦事。
海藤将钥匙cha进钥匙孔中转动,在踏进家中以前谨慎地再往门外看了几眼。
这时海藤发现对面公共电话亭附近有一个形迹可疑的男人。年纪不到三十岁。戴着眼镜,穿着西装,看起来相当平凡。男人在与海藤视线相交的瞬间,刻意转过了头,拿起手机拼命打起电子邮件。
虽然举止有点可疑,但这家伙看起来不像有跟踪的本事。
这个男人的事马上便在海藤的脑海中遭到遗忘。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这个男人便是〈bloodyutopia〉夜间巡逻组的一员。
陶醉于优越感中的海藤马上便尝到了苦果。短短几个小时之后,房间的旧式黑色电话机响了起来。
像这样的旧式黑色电话机,现在大概只剩下史科馆中才能看得到,但在这栋公寓里却依然没有被淘汰。在手机兴盛的现代,这样的景象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海藤一边在屁股上搔痒,一边不耐烦地接起电话,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不客气的说话声。
『我逮到你了,艾克希特公爵之女,是你输了。』
「什么?」
海藤高声大叫,甚至忘了自己的讲话带着鼻音。
一句话就让海藤跌落了地狱深渊。宛如在黑暗中挣扎之时,恶梦朝着自己袭击而来一般。是我输了?迟了片刻,身体才开始发抖。
凡采尼,是你!
最令人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第一次接触的时候,海藤便觉得凡采尼这个人不但神秘而且高深莫测。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了吧?既然如此我就不多说废话了。如果你愚蠢地想要反抗我的话,我就把你的身分告诉警察。』
海藤正在考虑着要不要先自首的时候,对方说了句语带玄机的话。
「什么意思?难道只要我乖乖听话,你就可以不通知警察?」
『你的理解能力不差,说穿了就是这样没错。』
「你想叫我做什么?」
『你只要跟往常一样继续杀人就可以了。』
电话中的声音似乎显得老神在在。海藤用力握着话筒,几乎要把电话线扯断,从牙齿缝隙中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在开玩笑吗?」海藤正打算开口这么说,对方却又抢先开口了:
『不过你必须将你手中所有受害者的照片及影片都交给我,而且从今天开始你必须依照我的命令杀人。这两个条件你都必须遵守。』
凡采尼轻描淡写地说道。
「我可不是杀手!」
海藤愤怒地大吼。
『不妥协,我就把你的身分告诉警察。但你别忘了,你现在只要被逮捕,绝对是死刑无疑。当然,你有拒绝的权利,如果你想死得有尊严,我不会阻止你。』
「妈的!」
说得好像自己拥有选择的权利,但其实这根本是恶劣的恐吓行为。
在理解到选择天国子民的权利被凡采尼夺走了的瞬间,海藤耳中那些神的祝福声似乎也都消失了。
难道是因为我没有办法平安达成任务,所以神也遗弃我了吗?海藤为自己感到无比可耻。
『我说过,我已经『逮到』你了。』
绝望与后悔的滋味在口中扩散。
「你要我杀谁?」
『你愿意接受条件了?』
海藤没有回答。对方不厌其烦地再度询问,海藤只好自暴自弃地应了一声「嗯」。
『很好我在你的邮筒中放了一封信,你看完之后就把信给烧掉吧。』
「你说什么?」
对方没有再回应,悲伤的挂断音在耳中响起。
一放下话筒,海藤感到全身疲累。
堕落只在转瞬之间。从明天开始,我就是凡采尼的走狗了。
折断了自由的翅膀,成为被人饲养的笼中兽。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
海藤拖着沉重的步履走向屋外,从半月型的邮筒中将各种广告信函及缴费通知书抓起来丢在地上。没多久便看见一个颇厚的素面信封袋。应该就是这个吧。
海藤漫无目的地走向附近的喷水池公园。
喷水已经停了,现在的景象连水池都称不上。
在绿色漆早已斑斓剥落的水银灯映照下,海藤坐在长椅上,扯破了信封。
里面有二十多张A5尺寸的印刷纸被摺在一起,纸上印着横式的黑体字。虽然摺得整齐,但由于毫无修饰,看起来简直像是一般事务性联系。从这一点便可看出凡采尼的为人风格。
一天头是这么写的:既然你现在正在读这封信,就表示你愿意接受我的请求了
海藤哼了一声,这种恭谨的语气反而令人大为反胃。
但是当看到下一行的时候,海藤惊讶得瞪大了双眼。
『我的第一道命令是杀了南云御笠。我会在深夜里将她引诱到月森的入口,你必须依照下面所列的方式将也杀害,过程全程录影,放血之后将她肢解,并带走她的两百根头发、两只眼珠、右**、左手手肘以下部位、右脚大腿以下部位。事后我会跟你拿这些东西。』
海藤一开始怀疑自己看错了,接着怀疑自己脑袋出问题了,他半疯狂地翻到下一张。
接下来密密麻麻的内容全部都是关于抓到御笠后的凌虐方式、杀害之前的过程、杀害之后的肢解方式、若有意外状况发生时的因应对策等等,就连第一刀要从哪里刺进去都写得钜细靡遗。
虽然海藤自认为要比残忍的话自己绝对不输给任何人,但信中的残忍手法却是海藤连作梦都没想到的。
如果可以照这个方式把那个女的杀死的话,拍出来的杀人影片绝对可以让全世界的虐待癖好者喜极而泣吧。
文章的最后是这么写的:『反正迟早也会被你知道,所以我就先把我的本名告诉你吧。我的本名是摩弥京也。』
「摩弥京也?」
海藤即使不看笔记本也记得,他就是经常走在御笠身边的男人。他的细长眼睛即使是在跟御笠谈笑的过程中也宛如正从远处冷静地看着一切。他的冰冷眼神似乎可以撕裂所有被他看见的东西。
「原来是那个男人」
这么说来,确实没有任何一个人物比那个男人更像凡采尼了。
但是御笠跟京也不是朋友或朋友以上的关系吗?为什么他可以毫不留情地对海藤下令杀死御笠?
海藤发现自己太小看凡采尼这号人物了。
海藤面对的这个敌手,可能根本不是人。他是一个真正的怪物,与自己有着天壤之别。凡采尼这个生物在任何方面都优于海藤,是一个无可比拟的怪物。
海藤感觉自己好愚蠢,就跟雾散了之后才发现自己攻击的是一座风车的*唐吉诃德一样。(译注:DonQuixte,西班牙作家tesSaavedra所著小说中的主角。)
海藤终于理解为什么在〈bloodyutopia〉上,凡采尼这号人物会受到如此狂热的崇拜。海藤心中突然对这个人物涌起了崇敬与恐惧,两股互相矛盾的感情。
好一阵子忘了呼吸的海藤此时开始用力喘气,将空气吸入肺里。
他再次审视这份因吸收了手上的汗水而变得更加厚重的杀人命令书。
这么长的文章,不可能是片刻之间写成的。想必是凡采尼早已写好,只等着在对决中获胜之后便可以拿出来用。
海藤又想到了这封信被投入邮筒的时间点。海藤在电话中答应了凡采尼的条件后,凡采尼便马上说『我在你的邮筒中放了一封信』。这表示凡采尼早已确信海藤会接纳条件,先将信放进邮筒了。
「好可怕的家伙」
海藤不禁喃喃自语。虽然是个令人恨得牙痒痒的男人,可是
只要照着他的话做,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海藤的嘴角弯了上来。
「好吧,凡采尼,我接受。我会杀了南云御笠。」
5
隔天放学后的搜寻行动依然没有让京也与御笠发现两名好朋友的下落,京也将忧郁地垂着头的御笠送回了临时藏身的公寓房间。
昨天被海藤搞得一团乱的南云家,最后只能以报警的方式来处理。年纪半百,头上有着白头发的中年警察完全以处理例行**务的态度在处理这件事。
御笠不知道双亲所住旅馆的电话号码,所以无法通知家人。
京也并没有把海藤的事情告知御笠。不,应该说根本没有告知的必要。
「御笠,那我们就明天凌晨两点在月森入口处碰头吧。」
「我们真的要在三更半夜的时候,两个人去搜寻吗?」
「嗯,你不赞成吗?」
「没有。既然你这么说的话,就这么办吧。摩弥开始认真地想要寻找她们,令我有点感动呢。不过,我得要一个人走到那里去吗?如果你能来接我的话,我会很高兴」
「对不起,一直到两点,我都有事情要处理,不过两点我一定会到的。」
「嗯,算了,没关系。」
御笠将自己的两只**叉相叠,看着脚下沉思了片刻,接着说道:「我很感谢摩弥呢。」
「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御笠摇了摇头。
「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这句话而已,晚点见啰。」
京也最后也想说些什么,但是从口中说出来的却是平淡无奇的句子。
「嗯,再见,御笠。」
御笠走进了房间。京也目送御笠的背影进入房间后,也走出了公寓。
虽然可以回家,但就算回了家想必也无心做任何事情。
全身火热,脉搏狂暴地剧烈跳动。摩弥京也过去从来不曾如此兴奋过。
过去即使是以凡采尼的身分统治着〈bloodyutopia〉,内心深处的某个部位依然无法获得满足。
但现在不同了。再过不久,自己就要得到南云御笠了。自己所渴望、期望、盼望的**将会被填满。
应该没有机会再见到活着的她了。埋伏在会合地点的海藤想必能够处理好一切。
下一次看见她的脸的时候,应该就是一张浓缩着她全部生命的小小光碟被寄到京也家的时候。
在光碟片之中,将会有一场榨干所有生命力、无法重新再来一次的杀人飨宴。
虽然是在马路上,京也依然忍不住用两手捂住了脸。
京也的嘴角高高地翘起。自己想必是太开心了。
用这样的表情走在路上可不太恰当,路上行人都用狐疑的眼光瞧着自己。
其中有对刚买完菜要回家的母女。女儿指着京也似乎对母亲说了什么,母亲以动作示意女儿不要干涉,但女儿不顾母亲的制止,向着京也跑了过来。
「大哥哥,你怎么了?」
她的声音甜美而口齿不清,身高只有京也的一半,一双大眼睛毫不做作地看着京也。
「我对一个女生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吵架吗?」
「也可以这么说吧。」
「我喜欢阿勉,虽然我们常常吵架,但是我们每次都是一下子就和好了。」
小女孩露出了向日葵般的灿烂笑容。
「是吗」
「对了,大哥哥,你把头伸过来。」
「你想做什么?」
「听话嘛。」
京也弯下腰,把头低了下来。
接着,一只柔软的小手抚摸着自己的头。
「乖乖,乖乖。」
「你在干什么?」
「这是和好的咒语!希望你们能和好!」
「我并不打算跟她和好」
「你骗人,大哥哥,你明明哭得那么伤心。」
「咦?」
京也慌张地往自己的眼角一摸,确实摸到了一道泪痕。
愕然无言。
母亲一边低头道歉,一边责骂女儿,硬是把她拉走了。小女孩一直对着京也挥手,直到看不见为止。
无数的思绪在脑海交错,京也开始怀疑自己真正的想法。
脉搏不规则地跳动,身体像得了痢疾一样不停颤抖。喉咙异常干渴,眼球好像快被挤出来了一般,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向来总是完美而毫无缺点的摩弥京也,完美的面具正在逐渐剥落。
我真正希望的是她能够接纳我的一切?
从面具的班驳缝隙中露出脸来的京也,向着自己自问自答。突然一阵恶心感涌上心头,京也在电线杆旁吐了起来,胃里的东西都被呕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