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大得惊人。
雷响简直是撞在耳垂上。撞着,撞着,不停地撞着!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啊!」
雷声竟然仿佛在追着自己。这算什么?
拼命奔逃的茵芙倪,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终于冲出森林。
一颗巨大树木闯入眼帘,是老圣堂外的神木。她意识到自己来到老圣堂,感到庆幸。这里可以暂时作为自己的避难所,躲掉这阵该死的大雷雨!她朝老圣堂起步,一阵雷响声倏忽贯入耳根,鸣动整个世界!
茵芙倪尖叫了一声。
蓝光激烈地随火花炸开,如柳絮纷飞在一片红海。
女孩遭雷击中了。
茵芙倪瞪大了双眼,不知所措。灸热的烈火突兀地包围了自己。在方才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被闪电吞噬,连同身后的大树一起灰飞烟灭在焦热地狱里。然而事实却是,只有神木被天降灾祸给点燃,旺盛地烧起来,自己安然无恙。
「呼、呼、呼、呼!」
她看着自己频频绽放细碎蓝光的全身,感到惶恐害怕。
是天雷的碎屑缠在自己身上?火焰扑向女孩,却不断落空。那娇小身躯烧不起来。并不是什么「天雷的碎屑」,她心想。身上这些蓝色闪光,应该是守护着自己的某种东西。一股力量。
那只是因为倪儿你特别强壮的关系。
她再次踏出步伐,直接穿越了火堆。一开始还畏畏缩缩地,但等到十分确认了自己的「强壮」之后,她便不再犹豫。
女孩远离即将断开的火红色神木,直奔老圣堂前庭而入。她撞开残破门扉,勉强将拍打声隔绝在圣堂外。当喘息首次盖过了那雷雨声,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呼吸有多么急促。
「呼、呼、呼、呼!」
天空中的闪电环绕着老圣堂,好似不甘心女孩如此退缩。「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她怒吼出来,然后竟听见有人声在回应自己。
「谁!」
她转头望向发声处。
「法斯格努?」是赛孚司的好友。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而且不只有他而已。
「是茵、茵芙倪吗?茵芙倪!」
法斯格努颤抖着,看来很害怕雷声。背后是其他四、五名彼此时常混在一块儿的男生。他们都蜷缩着身子,也害怕这阵雷雨。茵芙倪完全想不透,他们怎么会在这个时间来到这个地方躲雨?
「喂」
雷响替女孩接下了话。
「呜、呜哇啊啊啊!」男孩们互相拥抱,有人嘶吼哀号着,有人痛哭出来。接着又一声雷鸣,是天空要杀人了!
「你们别」第三声雷作响。
老圣堂天顶的几块装饰性玻璃碎裂开来,全往大厅洒落!茵芙倪就在这危机的中心点,她只能抱头缩了起来,可以感受到大量玻璃碎片砸在自己身上。最后的撞击感比她预料得来得轻。
方才那道雷就打在教堂顶,她有这种感觉。突然听得见火焰燃烧声。等到玻璃碎片全都落地:安静下来之后,茵芙倪才重新站直身子。她觉得自己一定全身是血。
但她只看到大腿外侧染上了血红。
不会流动的血。
凝固了。
方才的落雷直直劈中女孩,恐怕已经将支撑她魔场的载魔量消耗了大半。更遑论才九岁的她,魔场的形成机制也仍未臻成熟。女孩现在身上的魔场呈现不稳定的状态,她自己当然还完全不能理解。
茵芙倪此时仍未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么地特别。
她当然也不能理解,从自己身上的伤口溢出来的血何等奇异。她伸手去抚摸伤口,得到陌生的坚硬触感。
「这是我的血?」
好冰,冻结了似的。
在一抹轻微蓝光爆碎开来之后,她伸去抚摸的手指竟然冻伤了。没错,冻伤了。看着黏在那鲜红硬块上的皮肉,让女孩一度站不稳。她没受过伤,从自己有印象的过去到现在为止,没有。
手指上遭黏冻而拉开的伤口,溢出了新的血块,也迅速跟着冻结。
她感到有点恶心。「这不是」这才不是自己的血,才不是!这不是普通人会有的血啊!伤口里流出来的不是血液,而是血块。血红色的冰块。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轰隆雷声,依稀在呼应女孩的质问。
又有破碎的玻璃砸落。
男孩们持续不断的吼叫,唤回了失神慌乱的茵芙倪。
法斯格努的肩膀遭到坠落玻璃划伤,他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只是腿软地坐倒、哭喊着。其他男孩们不知所措。最年长的瓦隆不在,否则他应该有能力处理危机。
「还不快跑啊!别待在那个地方了!」茵芙倪对着他们大吼。
女孩发现这座老圣堂正在被暴雷激烈地攻击着!她已经不想、也没有余裕去思考为什么了。「想要被砸死吗!」她怒吼,希望可以打动这群吓得竟无法行动的男生们。他们仍没有动静,只会发抖!
「你们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茵芙倪快步走过去,打算一个一个把这些男生拉着离开现场。至少要离开这个角落,因为她发现他们头顶上的大油灯,随着屋墙同雷响的震撼剧烈摇晃着,惹人万分不安。它随时都可能掉落。
「呼、呼、呼、呼!」
「好痛!不要动不要动!我好痛啊!」
「吵死了,是不是男人呀你们!」是茵芙倪手指的伤口冻痛了男孩,但彼此都没有察觉到。
她尝试连拖带拉地移动腿软的男生们。
一个。
两个。
三个。
「呼、呼、呼、呼!」她快要感到筋疲力竭了。
只剩下ti格比较壮的法斯格努和另一个男孩仍在原地,其他三个男生现在都被她移动到老火炉里躲着了。茵芙倪觉得那个地方很坚固至少看起来如此,她喜欢藏自己的东西在那里面应该够安全。
「拜托你们自己走好不好?」
眼看又有玻璃,不,连燃烧着的碎木板都落下,几乎只差几寸就要直接撞在他们身上。茵芙倪百般苦劝无效,但她不打算眼睁睁放弃这两个家伙。尤其法斯格努,算起来也是阿司最要好的朋友啊!
「来!快点,手牵着我!」她伸出自己相对娇小的手,但就在下一瞬间,三人头顶半空上的大型油灯脱落了
法斯格努亲眼看见,那重物以难以理解的奇妙速度,既快且慢地直接朝身前仅几步之遥的茵芙倪,与他身旁自己的好友身子残忍地埋下!
他们被砸中了。
男孩缩起了身子,放声数度尖吼。
砸落的大油灯,在孩子们耳边发出了不亚于雷声的巨大轰响。
「你们两个还好吗?」
在那之后,茵芙倪第一个说话。
没人应答。
身旁景象让她倒抽了一大口气。自己一旁男孩的头颅裂开来了,让人不敢去多看一眼的惨酷。他双眼凸出,呆滞的神情只剩半边,整个人仿佛停在某一个静止时空。他死了。
「塔瓦儿!呜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法斯格努以手遮面,哭喊着好友的名字,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敢再看。
「快跟我起来!」
「不要!我不要!我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呀!」
「废物!给我中用点好不好!」
女孩打了男孩一巴掌。
他还在哭!
她再交互掴了两掌,才让法斯格努愿意重新睁开双眼面对世界。「你?」男孩注意到**的女孩上半身毫无伤痕。没道理,因为她方才明明和塔瓦儿是紧贴在一起的,塔瓦儿变成那样了为什么茵芙倪毫发无伤?男孩感到另一阵莫名恐惧。
「你、你是怪、怪物吗!」
她听不清楚他说的话,因为雷又打落。菌芙倪总觉得身旁的火焰也狂暴地群起咆哮出来,全都在跟自己作对!
整个圣堂都已经烧起来了。
「倪儿!」门口传来赛孚司的大喊声。
「小心一点!先确认状况!」孤儿院长跟在他身后。他的警告丝毫没有起作用,赛孚司看见茵芙倪便往她那一边冲过去。
「阿司!」
院长只能跟着冲进火场。
现场奇惨无比。显然雷击中了教堂周遭,以及其本身。
看见光裸着全身的茵芙倪,院长立刻露出好似理解了一切的面容。「不,喔不!我的天」那面容同时也是无奈的,痛心疾首的。「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整座圣堂,发出老旧木头摩擦「嘎嘎」作响的可怕kang议声。天花板撑不住了,整个破开,木头全都重摔到地板上,起火燃烧着。雨渗漏进来,却无助于湮灭火势,只是更加模糊视线、更加使人焦虑。
这座圣堂已经支撑不了多久!
「倪儿!其他人呢?」院长喊。他看见死去的塔瓦儿的惨状了,却没时间哀伤。
「其他人在老火炉里面!」她大声回应。
「什么?」院长听见,露出一个更悲惨的表情。「想办法带他们两个不,先带法斯格努一个人出去就好!听到了吗?赛孚司,动作快!茵芙倪,你来帮我!」他一边下达令赛孚司感到困惑的指示,同时奔向老火炉。
茵芙倪这才明白,自己做错了一件事情。一件足以害死三条人命的错事。「倪儿,你听见了吗?我要你来帮我呀!」老火炉里仍残有大量木柴,会烧起来的!躲在里面无疑是寻死,没被烧死也会被浓烟呛死!
她转头望去,老火炉的开口已经被浓烟堵住。
「不!」菌芙倪痛喊出声。
.
「倪儿,快来帮」雷声吞噬了院长的呼唤,火舌接着埋葬了他在彼端的身影。
「胖叔!」女孩惊呼。
「背、背后呀!」赛孚司双脚一度冻结,身前不远方的一整面厚重木墙,就这么无情地崩离、倾倒向所有人的这一头。
一小心啊!」赛羊司对着茵芙倪大喊,她又转回过头来,转瞬之间认知到,无论如何都无法躲过当前这一次灾厄。
老圣堂的一整面高墙带着火光,绝望地往三人倾塌下来。赛孚司没有选择退后即便他根本不知道毫无退路可言「茵芙倪!」他冲向她,想要舍命守护自己心仪的女孩。
在茵芙倪眼里,时间变得很慢。
她看见前方赛孚司朝自己逼进。
看见身旁法斯格努终于重新站稳脚步。
也看见巨墙倒落。
灾难里,大家都在受难。
自己却强壮无比,不觉得有什么痛处,什么都不怕。她现在甚至不觉得这面厚墙能拿自己怎样,但这里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啊。有赛孚司,还有他的死党法斯格努,有孤儿院长胖叔。
他们会死。
不!
为什么只有自己不会害怕?
那只是因为倪儿你特别强壮的关系。
赛孚司抓住了女孩。茵芙倪出乎男孩意料之外地同时揪住了他的衣领,用超常力道将他扯向法斯格努那一边。她把自己的身体介入了两个男孩和那面高墙之间。
然后她将两个人都推倒在地。
那面墙也倒下。
女孩大展双臂,扑向两个男孩,跪倒在他们身上。背后紧接着就是一阵疯狂的疼痛感袭来,像是某种可怕的硬块直接撞到自己跳动的心脏上,造就一股心脏粉碎了的感觉。那一瞬间茵芙倪甚至后悔了,觉得自己大错特错,根本就不可能挡下这种鬼东西!
世界变红了。
是一大片的鲜红,它们就是死亡的颜色吗?
茵芙倪吐了一大口血,洒在赛孚司因惊愕而静止的面容上。
女孩视线化入一片黑不,是一片暗红之中。她只记得,双手支撑在地板上到麻痹为止都没有松开,自己紧绷着的身体没有倒下,没有被压扁,没有粉碎。茵芙倪的裸背上,细嫩皮肉遭残酷无情地四处撕裂。
有什么极其冰冷的东西滑动着,在自己的背上滑动着,但她觉得没有持续太久。寒冻的触感很快止于腰边两侧。女孩流出的大量鲜血悬空牵落,凝结咸柱。啊,是那些红色的冰块,从女孩身上的伤口纷纷漏出。
她紧闭着泛泪的双眼,想要把当前痛楚全都吞下肚,当作没有。
好冷。
好痛。
好难受。
但她很高兴。
因为她相信自己至少守护住了喜欢的人,还有他最好的朋友。她听见他们近在耳边的呼吸声了!自己用这副最特别的身体成功守护住他们了!
「你还好吗,阿司?」她双眼还没能睁开,就像是用力闭得太紧,现在一时卡住了似的,但已经忍不住先问出声了,想要确认赛孚司的安全。
「阿司,没事吧?」
没有回音。她心里开始焦虑。
阿司?
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了
「你是怪物!」
女孩睁开眼睛,虽然什么都看不清楚,但她听见了。
「怪物。」
什么都看不清楚,是因为被厚重的泪水覆盖了视线。
所以茵芙倪当下没有看见赛孚司的脸孔塞满错愕的惊吓脸孔,被女孩那冰霜的魔血给毁了容的脸孔。
落下的泪珠尽管再怎么灼热,滴在那些冰晶上很快就失了温。
成对的小磁石,不知何时脱离了它们原本被主人安藏的地点,现在就静躺在三个孩子旁边。
小小的它们,没有彼此牵引在一起。
而是互相保持了距离。
¢
他的那句话好冰冷。
还有自己体内所流出的,那些可怕的鲜血,也好冰冷。
不能哭。
女孩在心里拼了命对自己说:不能哭。
夜风无止尽地自身侧滑过,她试图专心浸淫在李麻页朵带有温存的吐息之中,想像那如母亲的手掌抚着自己娇小的头;想像着,儿时记忆里空缺的枕边故事,用想像的母亲声音温柔诉说
「怪物。」
女孩不喜欢露宿野外。
空旷感让沉静下来的她害怕,让她觉得自己会永远找不到一个家。她讨厌这样,讨厌这样的自己。不必要的回忆让自己变得软弱,变得不像平常。
不能哭。
她不想被任何人察觉到自己的软弱。
遑论麻页朵刚才才哭过,而自己坚强地安慰了他,如果接下来换自己哭出来,那成何体统?
不能哭!
「你是怪物。」
不能哭啊,茵芙倪!
女孩在心中拼了命对自己呐喊。
但是她哭了。「大混蛋!」混着哽咽的声音,女孩大骂出口。
她抬头观察麻页朵的脸孔。毫无动静,他已经熟睡了?太快了吧!但总是还值得庆幸。茵芙倪小心翼翼地揪起麻页朵的上衣衣摆替自己拭泪。她猛力地压抑自己因为哭泣而颤抖的手,却让自己因而抖得更厉害了。
然后她听见青年的打鼾声。
女孩笑了出来。
搞什么鬼呀!这家伙害得自己又哭又笑,像个疯子。
他还没有看过自己的血。在那次事件之后,女孩就再也没有受伤过了。她日渐成熟的魔场展现出异常的坚韧,这应该能带给魔法师安心而可靠的感觉才对,但每当她想起自己体内存在着那些红色的冰块,她就感到反胃、想吐,厌恶自己。
那不是人的血,也不算是魔法师的血。
怪物。
对,那是怪物才会有的血。
她绝对不想再看见自己的怪物之血,也绝对不想让任何人看见。
结果茵芙倪只哭了一下子而已。她侧脸看向天空那一弯月亮,看着看着,就坠入了梦乡里。
¢
黑夜里,他的那双眼睛闭上了。
却又没有闭上。
「凯崔尔睡着了。」
湖边,一袭深蓝色紧身衣着的男子盘腿而坐,正在自言自语。
他的双剑带鞘静躺在主人身旁的草地上。
「最爱睡的莉亚也睡着了。」他说着,将方才堆好在湖边的泥土堆一手使劲翻烂。他是先堆出一个泥土造的迷你城堡,然后再把它挖空了一角。
他看着自己一手造就的那坏灭的泥土城堡,一脸失落。盘坐着的他,身旁并没有任何其他人影,让他看起来从方才开始就像是在对着空气说话。但对于这个「男孩」而言,他可不是在自言自语。
「都没人陪我玩耶,尼奎尔。」他说。
「尼奎尔。」他叫唤,还是没人理。直到他不厌其烦地第三次开了口,对方才终于有所回应。
「闭嘴。」对方很不耐烦地回应。
「都没有人陪我玩耶。」男孩没有因为对方的态度而退缩。
「跟你说,我好想念赛缇弥珥喔。」
「闭嘴,奈夫洛克。你这个只会撒尿在别人脚上的小残废,不要打扰老子休息。」
「我是洛克。」男孩显然不理会这个尼奎尔的毒舌,只纠正了有关自己名字的部分。这位十岁的男孩名叫奈夫洛克没错,但他喜欢别人每一位在这个身体里头的人唤他作洛克。
「跟你说,我好想念赛缇弥珥喔。」
尼奎尔讨厌这个男孩,因为他很啰唆,而且显然还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很啰唆。就算是跟住在这个身体里面的人说话,他也会一句一句大声地讲出来,总会惹来外人不必要的目光。现在没有外人,但他还是讨厌男孩这副该死的德性。
要不是因为累了,尼奎尔绝对不会让奈夫洛克「出来」的。
「你有听到吗,尼奎尔?我说我好想念赛缇弥珥喔。」
「找死吗,奈夫洛克?」
「我是洛克!」
「好,洛克,小残废洛克。不要在我休息时打扰我,不然我就让你变成大残废。」他恶狠狠地说道。
「我跟你说,你一定会被赛缇弥珥教训的,尼奎尔你这个凶巴鬼!」
「闭嘴,给我闭嘴,尿失禁的小残废。」
「就跟你说我是洛」
那柄飞剑从天而降,落在距离「他们」仅仅十几步之遥处,中断了两人的斗嘴。一柄北方轻剑沉静耸立。
「是赛缇弥珥!」洛克兴奋地喊道。
「让开。」尼奎尔把男孩拉走,取得这个身体的掌控权站起身来。尽管有点生他的气,洛克还是不得不让对方「出来」。
正如尼奎尔的毒舌所指,这男孩的双脚是残废的。
平常总是扮演这两人之间冲突和事佬的凯崔尔正沉睡着,否则他也能像这柄剑的出现一样让两个人都闭嘴。奈夫洛克喜欢凯崔尔,所以会听他的话;尼奎尔招架不住凯崔尔的温和,所以不会跟他吵,因为根本吵不起来。
尼奎尔踏出他机械般节奏的步伐,走向那柄天降之剑。
「赛缇弥珥说了什么呢?」半路上男孩不断好奇追问。「闭嘴。」而他就只回了这么一句。
洛克在他背后作起鬼脸。
尼奎尔停在轻剑前,将缠在剑身上段的一块防水布拆了下来。布里面裹着一张信纸。
他摊开信纸,开始阅读。
过程中男孩仍不断在他耳边呢喃,但信中的内容令男人专注,他才没有去理会奈夫洛克的千扰。他读完信后,走到湖边,用水将信纸浸湿,然后再整个揉烂。
「那个女孩究竟是什么人?」动作完成后,他问。
当然,问的对象是除了他自己以外唯一还醒着的人,也就是男孩洛克。洛克故意沉默不回答尼奎尔的问题,让他握紧了拳头。
「殿下为什么会愿意为了那个女孩子而说出『我们的计画暂且搁置』这种不可思议的话?你一定知道的吧,小残废?」
他知道很多事情。奈夫洛克比这个身体里的任何人都知道「更多事情」关于第一公主的、关于她的骑士的,还有关于十五年前那些过往的这其实也是尼奎尔为什么厌恶这个男孩的另一个理由:他凭什么知道那么多事情?他只是个小残废。
「回答我。」
「哼,才不告诉你。」
「我第一眼就觉得她长得和年轻时的殿下很相像,她和殿下是什么关系?」
「才不告诉你。」
「我看是你这废物自己也不知道吧。」
「我、知、道!」
「那就回答我的问题。」
「不、要!」
「该死的东西。你以为我很在乎吗?你不说也罢。从你的烂嘴里也吐不出什么好东西。」
「哼!」洛克对他吐舌。
真该死的东西。尼奎尔在内心里咒骂着对方。
他举起手,伸向草地上彼方自己的双剑鞘。左边的剑飞出,来到主人手中。剑身在他的掌握下泛红,光辉隐约闪烁,好似是这柄剑在激动地颤抖。尼奎尔大臂一甩,看似毫无目的地将剑朝远方天空全力一抛!
飞剑窜入夜色,很快就不见了踪迹。只有那红色光辉划下一道渐远渐细的残影,宛若一抹回天的流星。
然后他拔起那柄天降之剑,走回自己方才席坐之处,将剑收入现在空出一边的双剑鞘里。那座方才奈夫洛克所堆成的泥土城堡,此刻映入他的眼帘。
那是立米托雷斯城的轮廓。
尼奎尔露出比方才更不悦的表情。
那该死的男孩奈夫洛克,每次堆的千篇一律都是这东西。
北方王城。
一般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北方深土的人大多认得出那座王城的特徵吧,对于曾经在那座城里身为骑士的男人,自然更不在话下。
就连这泥造的王城被破坏的模样,都和真正的王城相仿。奈夫洛克并不是随意地把好不容易堆成的堡垒破坏,而是故意尝试重现出十五年前那座王城被破坏的模样。他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尼奎尔咋舌,撇过头去不再看眼前的这玩意儿。
他又更生奈夫洛克这个男孩的气了。
就算撇过头,脑海里还是缓缓地浮现了王城的模样,破灭的王城那破灭的模样。有时候尼奎尔不得不去作以下的猜想:那男孩仿佛是一抓到机会就想要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恶心方式,提醒这个身体里的每个人一件事情。
那座曾经雄伟的立米托雷斯城,是被北方深土的第一公主破坏成如今这副德性的。
被她那无量的魔力所摧残、破坏
「该死的东西。」尼奎尔又回过身来,踏着他的机械式步伐走向泥土城堡,然后一脚重重地踩了下去。
破灭之城,终归于土。<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