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跟你在一起即便永远过着平凡无奇的生活也好,我想跟你共有同样的时空,跟你呼吸同样的空气,我已经厌倦了暧昧的自己、一个人带着恐慌独自醒来的日子」
澪将整个身体倚靠在我的身上,同时也在我心里种下一颗散播温暖的种子。我深深为怀里这名少女感到心醉。这种爱恋一点也不暧昧,这是我此时毫不造作的真正想法。
即便不了解也好、暧昧不清也罢,就算我们彼此无法真正了解对方,也无法完全理解自己的想法,这都无所谓,因为任谁到死之前都不可能对自己有全盘性的理解才对。所以不了解并不要紧。因为我希望能够理解的自我之中,有一个想法是我此时再清楚不过的,我想保护自己怀里这名少女,这是我心里毫不掩饰的真正想法。
「唉呀呀,真是好精彩的一出戏呀,感动得我都快吐出来罗。」
一句突如其来的挑衅让我猛然回头,只见一名男子靠在屋顶的入口,别有寓意地拍手发出带有讽刺意味的掌声。对方看来跟我年纪相仿,却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不祥的气息,他有着一副完美无瑕的外貌,却让人无法单用美丽二字加以形容。
他的双眸有如澪那般透明,却散发出与澪截然不同的光辉。澪将自己的心灵埋藏在透不到光的地方,才让她的双眸散发这般清透的光彩。而这名男子则是由于感情太过强烈,在过高的密度之中形成逼近透明的光辉。他们两人的眼神都没有任何杂质,因为排除了杂念所以能够得到升华,不过即使同样是没有杂质的眼神,那双眼眸映出的却是荒芜的死海。
「看来我真的非让你们理解不可。不过这种方式其实再简单不过了,只要我同时杀掉你们两个,你们就会清楚彼此之间的差异。」
他的右手划破了空气,手中握着一把散发妖气的刀刃。
没有不会枯萎的花,但有不会绽放的花。兔子先生牵着爱丽丝的手,两人一起朝仙境奔跑。
世间就是如此彻底地不公平。梦永不醒来也是件很快乐的事。
5
属于夜晚的世界被白天放逐,却在消失之前凝炼出纯粹的夜。一弯细长的下弦月悬在白昼与夜晚的交界,带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姿态,洒下皎白的月光。眼前这名少年抛开了身后的
阴影,手上的刀夺去月光所有的注意力.它映照着月光,投射出冰冷而锐利的光芒。
「对了,我还没跟你作过自我介绍呢,我叫西田贵流。」
这个叫做西田的男子,报上自己姓名的同时,做作地将握着刀刃的手举至胸前微微点头。他的外表跟我和澪年纪相仿,却与少年一词有着严重的违和感,带有一种远超过这个词汇涵盖范围的危险气质,他的笑靥仿佛手中的刀刃般精雕细琢,显得光滑锐利。
「就是你把澪给」
我让澪躲到自己身后,正面与西田对峙。对方则在他那一对象征了荒芜的眼眸之中,透露出了对我的嘲笑,随后抬头仰望天上的下弦月。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个有担当的男朋友啊!你还真打算保护一个永远不可能跟你彼此相容的恋人吗?还是夸大其词的甜言蜜语真的对你有这么重要呢?」
「谁说我们不可能彼此相容?」
我一边用眼神专注地捕捉对手的一举一动,同时也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就是这家伙。
他全身上下飘着如同厉鬼般的气息,挥刀的动作宛如活动手掌延伸出去的关节般,灵活自在;这样的特质不需经由言语,便可说明他杀死澪的凶手身分。他是一把刀,一把散发着妖魅光彩和蛊惑人心的气质,以挑起人们心里极致恐惧为乐的妖刀。
「当然不可能相容啦,因为要是你死了,她就又得变回孤独一个人了,这般永远无法摆脱悲怆和痛苦的羁绊,能说是正常的关系吗?」
「说得好像你可以跟澪彼此相容似的。」
「当然啦,因为我跟她是同类嘛。」
澪靠在我的身上,身体为这句话抽了一下。从西田的言词和澪的反应看来,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我大概可以理解了。
「你的身体也跟她一样吗?」
「对,我也已经死过两次了。如果要跟她彼此契合的话,这是唯一的必要条件吧?所以说,如果让她跟我在一起会比较幸福哦?」
「你不要擅自作主!」
澪侧向跨了一步,严正地出言驳斥西田的说词。这般沉着的声音,让西田也不禁露出惊讶的表情凝视着她。他瞠目结舌的模样,才终于让他看来像个高中生年纪的青少年。
「你所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跟你互舔伤口的同伴而已。也因为如此,你才会这么拘泥于『同类』和『异类』,好像一种强迫症一样。」
「你不也一样吗?你不也一直烦恼着自己跟别人不同吗?你难道不是一直为了将始终暧昧不清的自己跟世界之间的隔阂解放,因而不断地划伤自己吗?难道你就这么轻易地让自己
被这种甜言蜜语给迷惑了吗?即便你如此奢望归于『平凡』,也不可能如愿得到幸福的。眼前这个男人要不了多久,也会无法忍受你们之间的差异,最后受伤最重的,到头来还是你呀。」
我默默地聆听两人之间的对话。不敢擅自介入。这是只属于『他们』的问答,对『他们』而言是不可或缺的对话。因为澪与西田是『同类』,所以他们非如此交谈不可.
澪闭上眼睛,默许了西田的看法。此时她变得面无表情,却又跟我过去看到的她有着决定性的差异。不同于过去那般在压抑中试图让自己看来无机质的表情,此时的静默,明显是因为在背后有种支持她冷静下来的力量。
「我想我们之间一定会有别离的一天,也许是死亡,或者是其他原因,我不知道。不过这个结果无论对谁而言都没有例外,即便是像我们这种B.R.A.I.N.plex的实验体也是如此,更别说那些普通人了,所以任谁最后也都能够得到救赎。」
「」
「结果到头来,无论你我都只是普通人而已。即便我们都陷入了不可思议的境遇之中,我们可以为此感到困扰,却没有必要觉得自卑。然而我们都在逃避自己的烦恼,这也是我们的人生中最严重的问题。我们必须要面对真实的自己,然而我们却害怕、烦恼。因为我们面前有个令人忌讳的明确藉口,让我们得以顺理成章地转身背过这样的恐惧,不过我们真正的问题却不是那个藉口,而是我们自己的真实面貌。」
「」
「我想我今后一定也会持续烦恼,日后大概也不免要为今天的决定感到后悔,我仍旧会不断受伤,不过我已经决定不再逃避了。西田,我想你一定也察觉到了。我们并非不幸的人,只是企图逃离自己不幸的境遇而已。」
「够了。」
西田将他的厌烦随着字句一同吐了出口。语中并没有轻蔑或不屑,只有淡漠索然。此时他的脸庞,亦仿佛戴上一具能乐用的面具,将脸上的表情完全抹煞。然而此时他并非一个抽掉感情要素的人偶,而是脸上的表情因为无法诠释内心涌出的情绪而崩溃。其中的证据就是原本缠绕在他身上那宛如厉鬼一般的气息,此时开始漫出了腐臭,仿佛来自地狱的瘴气,诅咒着周围所有的人。
「够了,看来你已经彻底被他骗了。像你这种自以为是的想法,摆在事实面前根本没有立足点,也没有任何意义,我看我还是趁早让你清醒过来吧。」
我根据瞬间反应,连忙把澪推开,向后拉出的空间中划过一道银色的轨迹。对方突如其来的袭击之后,接着又是一刀朝着屈膝跪地的我攻了过来。
「相坂、相坂和也!」
澪的惊叫声,被高分贝的金属撞击声盖了过去。西田后退,因为我手中握有足以跟他抗衡
的武器。
那是一把带有黑色刀柄的利刃,亦即澪惯用的那把登山刀。是我在离开澪的家时,为了防身而带的。
「你这样很危险哦,不习惯用刀的人,把刀子带在身上不太好呀。」
西田伸出握刀的手腕,微微侧身对我摆开架式。这种架势很明显是用惯刀子的人,动作中没有一点点破绽。即便我不懂什么武术的形和意,却仍旧可以从他的架势中读出那般行云流水的气势。相较之下,我既没有武术相关的嗜好,也没有加入任何运动社团,只是个连打架经验都没有的外行人。尽管我自己并不是没有运动神经,然而却也没有特别擅长的项目。因此,这场对决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优势,如果客观条件相同,我的胜算微乎其微。
「我要攻击罗!」
西田拿刀朝我扑了过来,动作中没有丝毫犹豫。这样的表现让人感受到他早已习惯杀伤别人。
「呜哇啊!」
我翻身闪过了朝我侧腹部直贯过来的刀尖。这并非基于我优越的运动神经使然,而是关乎性命的危机反应。
「哈哈哈!真有趣!」
横向挥击的刀刃,接着又擦过了我的额头。
「呜!」
尖锐的痛楚让我不禁发出呻吟。
「真丢脸,伤口很浅吧!」
跟着他嗤笑过后,迎来的又是一记冲撞,即便攻击方式单纯。却也因此让我无法避开。我的胸口受到撞击,整个人被撞得倒在地上翻了一圈。
我趴在地上,身上沾满了尘土,奸不容易才又用手撑起了身体得以喘息。似乎是嘴唇破了,吐出的口水中,夹带红红的血液。
我根本无力回击,光是闪躲对手手中的刀刃早已分身乏术。
「你会不会太难看啦?想必你也这么想吧?」
确实如此。
「哈哈哈!真是的!拜托你滚远一点吧!我们的世界可不是你这种一般老百姓可以穴手过问的啦!」
我瞟了一下身边的状况。此时澪已经退到了顶楼的墙边,带着忐忑不安的神情注视着我。
西田站在顶楼入口的门前,似乎完全没有打算让我们逃走的意思。现在的他正抬头对着高挂在天上的下弦月高声发出狂笑。最让人觉得不寒而栗的是,即便在这种状况下,他的脸上仍旧没有任何表情,这般僵硬的脸庞,却吐出如此灰色的愉悦笑声,直教人联想到一具坏掉的人偶。
「死后复生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像你这种人肯定不会了解。」
相较于他好整以暇的说话方式,我则是拼了命地调整自己的呼吸。
「我想大概就跟遭逢意外,而从昏睡中惊醒的伤患感觉一样吧?虽然我们自己不会意识到两者之间的差异,不过这中间还是存在着明显的差距。」
哈哈他以夸张的动作,彷佛要对天空咆哮一般,忽然加大了音量。
「是『眼睛』啦!眼睛、眼睛、眼睛!哈哈哈!在所有人眼里,我们就好像怪物或幽灵一样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好比发条故障而空转的人偶般,发出狂笑。
这笑仿佛诅咒着自己的命运,亦彷佛是对自己的轻蔑与嗤笑。
他扭动着身体,不断发出颤抖;下颚张开得仿佛要将身体里所有东西都吐了出来般,不断发出狂笑。他不自觉地后仰,脊椎弯曲的幅度好似要将身体折断。现在的我无法看到他的表情,不过此时他的面容,肯定无法继续维持面具般工整的模样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出入意料的时刻中断。西田不发一语,动也不动地整个人沉寂了下来。
我带着困惑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旁的澪也不敢将视线移开。
「无聊。」
在两双目光的注视之下,西田忽然又挺起身子,睨起了双眼,恶狠狠地盯着我们。他脸上那一张宛如大理石雕一般面无表情的脸庞,此时唯独一双眼睛溢出了澎湃的情绪。
「无聊、无聊、无聊!真是太无聊了!那种态度终究只是你们这些没有不死之身的凡夫俗子、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的嫉妒心罢了!岂有将我排挤在群体之外的道理!『你不是应该死了吗?』『你的脑髓不是整个洒出来了吗?』『既然都变成那种样子,怎么可能还活得下来?』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这些人就这么事不关己,如此轻松地把我当成了怪物,我那些朋友,甚至连把我搞成这副德行的父母亲,也把我当成瑕疵品看待!难道我原本的模样比较好吗?后来出问题了,是因为我只是个膺品?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啊啊啊啊啊~」
西田的眼眶渗出了泪水,自己却好似完全没有察觉,表情和言行显得格格不入。
「能不能请你停手?」
「」
他的笑声忽然静止下来。
「尽管我不会将同情这般轻率的言词随便就丢出口,不过我想你的不幸至少有百分之一我
可以感受。所以事态发展至此,其实我也没办法打从心底对你感到愤恨。当然,你伤害了澪,这点我不可能原谅你,不过我想你应该清楚,即便人与人之间拥有『同样的特质』,也不可能彼此相互理解。所以请你收手吧。现在收手的话还来得及」
「还来得及?还来得及怎样?如果那个女人终究跟我『不一样』的话,我只要再找其他女人就好。不过如果那个女人拒绝我,我又怎么会放过她呢?她侮辱了我,即便只有千分之一,我也一定要让她尝尽这种痛苦,彻底地侵犯她,让她忏悔求饶,然后在她发狂崩溃之后,再将她杀死到没办法复活为止。即便我们拥有B.R.A.I.N.plex,不过只要将蓄积神经情报的晶片破坏四成以上,就不可能复活了。相坂和也,我会让你变成一个重复检讨着自己的思考究竟如何肤浅的播放机,然后用你那吐出甜言蜜语的臭嘴,持续对她极尽辱骂之能事。而我,则会把你当作我真正的同类,在一旁好好监赏你的模样。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这时才领悟到,要让他收手是不可能的事,他不可能就此罢休。要制止一个像他这样用疯狂维系自我的男人,是不可能办到的事,他为了保持自我,不可能就此罢手。
「我懂了。」
我举起右手,将刀提到了腰际。既然双方实力存在着不小的差距,那我只好来个玉石俱焚,先用身体冲撞、让对方失去平衡,接着再挥刀取他性命。
「哦?看来你似乎已经想好战略了嘛,呵呵,我得对你这种气魄表示敬意,我改变主意
了,我就让你死得轻松一点吧。」
对方似乎也感受到我的觉悟,再次架起了手中的长刀。右手中的刀刃,自然垂到了腰间,将左手拉到了面前,一副打算正面迎击的模样。
老实说,我的脚正在发抖。因为我正打算杀掉眼前这个家伙。如果是前一阵子的我,根本不可能会去想这种事。我从没有认真跟别人打过架,更别说是这种能够死而复生的对手了。毕竟我不曾经历过如此澎湃的感情,从没有这么想过,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然而,此时我的思绪异常冷静。也许是这般超乎预期的事态。早已麻痹了我的神经;或者该说如此激昂的心绪,让平常缺乏耐性的我脱胎换骨;又或者只是人类处在必要的状况下,本身就会化身成为冷酷无比的杀人魔;再不然就是连我本人也不愿深入思考的可能性我,也许生来就是一个对于痛下杀手不会感到任何愧疚的人,是个没有人性的异质性存在。果真如此,那么比起眼前的西田贵流,也许我才是个更加危险的杀人魔。
「等一下。」
澪的声音从身后传人我的耳中。她来到我的身边,带着以往放学后专注地看着书本的严肃表情注视着我。
「我去。」
「什么?」
「即便我死,也可以复生。所以让我先去。我会为你拖延时间,请你先走。」
「澪。」
「这才是比较合理的思考方式。」
「你错了。」
此时的我绝不愿轻易地将视线从西田身上移开,因此只有小幅度地转头侧到澪的方向。
「澪,这种想法不对。先不论死亡或被杀的问题,人类本身其实是一种反应痛觉的生物,因此会对受伤感到恐惧。所以可以积极面对伤痛的心理状态,是一种扭曲且不自然的现象。即便你的理性得以接受自己生理上的特质,却不可能压抑自己害怕受伤的心理。」
「那你又如何呢?现在的你」
「因为这种情况,对我而言是有必要的。」
我害怕受伤,不过自己身上的伤痛,却远远不及重要的人受伤无论是有形或无形的来得让人害怕。不知道该说是幸还是不幸;澪的死亡让我清楚理解到自己这种想法。
我无法否定伤痛落在自己身上的价值,但也一样无法给予肯定。面对这种矛盾的价值观,我终究不认为,自己应该如此轻率地为它妄下定论绝不。
我伸脚绊住了她,在她跌倒以前,自己先一口气冲了出去。此时西田没有任何反应。冷静沉着地维持原来的架势。
双方之间的距离飞快地遭到压缩。西田使出充满气势的动作,挥刀直朝我的左胸袭来。那是一记由下而上的刺击,精确地瞄准肋骨、心脏位置进攻却在贯穿心窝的前一刻停顿了动作。
西田的表情此时首次出现剧烈的反应。他瞠目结舌,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我的刀尖没有放过这个空隙,协同肩膀对准西田颜面的撞击,笔直往对手的侧腹部挥了出去。我跟西田撞在一起,一同翻倒在地上。我跌在顶楼的地板上,西田则摔入顶楼入口的门内。
「痛。」
我强忍着身上的擦伤,试图站起身子,却因为双脚不听使唤,而屈膝跌坐到地上。直到这一刻起,我的双腿才受到恐惧的侵袭而瘫软。
「和也!」
澪不顾前一刻被我绊倒的疼痛,没命似的朝我奔来。她非常介意地将注意力投射到了穴在我胸口的刀刃上。
「别担心,刺到我的只有一点点的刀尖部分而已。」
我将穴在我心脏位置正确来说是被我固定在心脏位置的一本小说上的刀刃拔了出来,连同刀尖沾染的鲜血,一起扔进了顶楼入口的楼梯间内。
在我带着刀出来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而顺便将一本小说也藏入了自己胸口。我用胶带将小说固定在心脏位置,当作克难的紧急防护措施。原本我只将它当作缓和自己不安情绪的准备动作,却因为西田的用刀技巧过于精湛而派上用场。
「」
紧张的时刻过去,接着涌上心头的,便是一种促使**脱离意识的无尽悔恨。即便对手抱着杀意而来;即便这个状况在所难免。我终究是杀了人了。
「和也,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
「可是你在哭呢。」
澪的话说出口,让我察觉到自己脸上滑过了滚烫的泪水。当我伸手确认脸上这般炙热的思绪,更是激动得泪水源源不绝地溢出了眼眶。
「原来如此。我真的杀了人。」
热泪模糊了视线。我看着自己不断颤抖的双手。手上没有沾染到对方的鲜血。大概是因为彼此的接触,仅有我用身体冲撞西田的那一瞬间。然而我的眼泪却仿佛责怪我的恶行,不断滑落到我的掌中,润湿了我的双手。
「澪我杀了人。」
「」
澪用她的双手将我紧拥在怀中。我在温暖的怀抱里,感觉到炙热的泪液,夹带着声声抱歉,不断地从她的脸庞滑落。她也忍不住哭了。
杀了人的自己,让我觉得恐惧。即便西田跟澪一样,都能藉助更换脑和身体等器官而再生,却没办法带给我任何慰藉;对人痛下杀手的行为让我觉得寒颤。理应如此。只因我的双手创造出了『死亡』。这个无可非议的事实,重重地压在我的身上。
我错了吗?
wo靠在澪那纤细的身上如此想着。
即便『死亡』带给人类如此巨大的影响,我却没有多加思考,刻意忽略死亡、说我无法理解。这对于澪与西田这样的人而言,难道不是一种侮辱?一想到这里我便不寒而栗。
从这个角度来看,应用在澪身上的先端技术,B.R.A.I.N.plex真正恐怖的地方也许不是泯灭人性、强行加诸这种科技在别人身上这点而是将『死亡』的意义,因为技术本身而被稀释掉,这个问题吧。
正因为死亡无法重来,是人生中最后失去一切的结束,人们才懂得藉助道德与法律,限制杀人行径、保护所有的生命。然而一旦死亡变成可以挽回的结果呢?
一旦这种死而复生的技术得以实现,那么杀人这种可怕的行为、将人格与人性完全否定的侵略行为,是否会变成我们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呢?
虽然我杀了人,也为取人性命这种行为感到恐惧。不过一旦西田再度复活出现在我面前,就连『杀人』这种行为成立与否,也因此而变得暧昧不清了。就好像澪因为自己的生命变得暧昧不清而割腕自残一样,『杀人』这种行为是否也会因此而变得习以为常呢?
从这个角度来看,重点不是让人类的存在变得暧昧,而是让『死亡』变得暧昧,才是真正的问题
「你这家伙痛下杀手之后,却没确认我的生命迹象,只是一味地认为我已经死了。难道你不觉得自己这种反应,既幸福又愚蠢吗?」
始终沉醉在自己思考里头的我,在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声音之前,都没有察觉到西田又爬了起来。将我抱在怀里的澪,同样露出惊讶的表情。
西田带着痛苦的呼吸,刺穿腹部的刀刃仍旧穴在他的身上,而他手中则握着那把自己的刀,为了做出足以致命的攻击,而反手握住刀刃,朝着澪的颜面刺了下来。我伸长了手腕拼命地想要挡住那把凶刀。
「呜哇!」
此时穿过我手腕的触觉并非痛楚,不是带给人类警讯的剧痛,而是无情的剧烈冲击;这阵冲击撼动了我体内所有的神经,让我的身体因痉挛而无法自由行动。
「卡在骨头上了吗?」
西田松开贯穿我右手掌的刀刃,带着踉舱的步伐,摇摇晃晃地靠在顶楼的围栏边。
「人是不会因为遭到利器刺伤,而轻易死掉的。像刀子这种小东西,即使贯穿人类的要害也不会这么简单致死;既然用刀剠,就得在刺进人体之后不断翻搅,这么一来伤口就会严重撕裂,将体内的重要器官破坏殆尽,而无法修护。」
「呜、啊!啊」
对于西田的言词我根本无法应对。身体不断摆动,而我却无法用意志加以制止。澪用她纤细奢华的身体抱住了我被刀刃贯穿的手腕。即便喷出的血液染红了她的全身,她也完全没打算松手。失控的身体此时终于下静下来,夹在我右手掌中的异物,制造出了强烈的脉动,连同难以忍受的剧痛直贯我的心窝。
「呵,如果马上止血的话,应该可以得救吧。找个东西在他的手肘位置紧紧绑起来就好了。」
面对西田的指示,澪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也连忙将自己衣服上的蕾丝与领巾扯破,缠在我的右手肘上,试图帮我止血。尽管疼痛依旧没有减轻,伤口的渗血量却明显减少许多也许是因为能流得出来的血也没有那么多了。
「唉,你真是不简单。虽然用刀的方式像个外行人,不过却能准确地刺中我的腹部。你看,我的下半身已经整个染成红色了。这么一来我大概非死不可了。」
西田不顾自己伤口不断淌血,依旧自顾自地叨叨念个没完,看来他还没有被伤势逼入绝境;至少应该还有能力对一个承受不了痛楚、不断呻吟的人,施予最后一击。
「如果我也把腹部的血止住的话,也许能够得救吧。不过是不是真能如愿就很难说了,所以我想我还是就这么安静地死掉好了。不过」
西田耸耸肩,接着开始攀上身后的围栏他先是单脚跨上高约一百公分多一点的围栏(大概是人的腰部位置),然后整个人站了上去。
「我才不要死在你这种伪善者的手中。我会自己杀死自己;无论是我身上的痛楚,或者是降临在我身上的死亡,全都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东西。」
他在最后一刻像个优雅的绅士一般像我们答礼,然后用他早已浸润在鲜血之中的双足,从围栏上向外一跃而下。在他消失在我们的眼中的前一刻,我仿佛看到他那张失去血色的脸庞露出了微笑。
「」
这真是令人意外的结局.
也许是眼前宛如谢幕一般,缓和了紧张情绪的释然,让我整个人放松下来,意识便旋即沉入了黑暗之中。在意识坠入深渊的过程中,我听到澪未曾间断的呼唤<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