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来看吧小说>综合其他>THE THIRD> 第4节 第三章 各自的理由
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第4节 第三章 各自的理由(2 / 2)

少年若无其事地说道。

「那就请你告诉我,她去哪里了?」

少年笑了,用唇型表示:

「我不能告诉你,而且就算告诉你也没有用。」

「──为什么?」

少年保持笑容,用平稳的语气回答:

「因为你就要死在这里了。」

少年踏出脚步,而白芙在无预警的情况下开了枪,她完全没有意识对方是个小孩。一开始的三点连射使得少年往后倒在地上;白芙趁胜追击,再度扣下板机。她柔软地运作手腕来吸收强烈的后座力,子弹在惊人的准确度下全数命中目标,令人难以置信那竟然是以单手做出的射击动作。

换弹匣的时候,白芙也完全不松懈,因为她直觉中了数十发烧夷穿甲弹的少年似乎会再度起身。

──预感没错,不过只对了一半。

少年站了起来,但白芙并没有看到他起身的过程;等她注意到的时候,少年就已经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伫立在那里,而且不管身上还是衣服上都没有任何中弹的痕迹。白芙开始怀疑少年方才是不是故意装作被射中的。

「你杀不了我的。」

少年低语道:

「凭那样的东西是杀不了我的,那边的战车也一样做不到。你们可以试试看,不过也只是浪费子弹而已。怎么办,很困扰吧?」

白芙不发一语收起枪,同时解开背带:

「我还有急事,没时间陪你这样的小孩玩。」

「别那样说,陪我玩嘛!」

「真遗憾,我讨厌男生。」

白芙的四肢开始缓慢地舞动,同时聚集体内的气。白芙这名女性的风格,就是对方如果用枪对付不了,那就赤手空拳解决。

「那么」

体内高压的气就像是要爆发出来一般。白芙将气聚集在皮肤上,冷静地说道:

「你就杀杀看吧──如果你做得到的话!」

「他」独自伫立在被黑暗所支配的空间。那不但是「他」的住所,对「他」而言,也是世界的全部。因为「他」是在那里出生、长大,不假他人之手,独自一人走过来的。

「他」突然察觉某人的气息而转过身,不该存在的存在,跟「他」处在同一个空间中。

「──你是谁?」

「唤醒你的人。」

从那冷静的音调看来,毫无疑问是伊库斯没错。紧接在火乃香之后从战车车舱消失的青年,不知是以什么样的方法来到一个未知的地方,也就是现在这片黑暗之中。

「我?」

「他」一瞬间回溯记忆。

「──原来如此,那个就是你啊就是你飞过了我所在的这个场所啊!」

「他」似乎点了点头。他们两个身处于没有一丝光芒的完全黑暗之中。

「我的交通工具也跟你一样运用了扭曲空间,结果似乎干扰到你的样子。」

听到青年的话后,「他」叹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来杀我才终于进到这里来的你原本应该不可能进得来的」

「似乎吓到你了,抱歉。我知道你在这里,只是没想到竟然会对你造成影响,我的想法还是有些太天真了。」

「你」

「他」感到不可思议地说:

「跟他们不同不,跟我所知道的任何人都不同,你到底是谁?」

「至少──」

伊库斯脸上大概挂着一贯的微笑,沉稳地说:

「对你没有敌意。会让你苏醒,只是单纯的偶然。」

「这样啊」

「他」似乎安心了,但语气中却透露着些许的寂寞:

「果然没有人在乎我不,他们甚至想要杀了我。我无法抵抗,只能逃到这里来。」

「但现在的你却想要离开这里。我就是想要听你亲口说出理由,才来到这里的。」

「那不是很简单吗?」

「他」用强硬的口吻回答:

「我只是在做我该做的事。我必须要报仇,如此一来,那个憎恨我、希望将我消灭的世界就会消失殆尽了。」

火乃香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仰望黑色球体时,不知不觉来到这里了。映照在眼里的是一条漫长的走廊以及挥之不去的白雾。铁黑色的走廊左右没有墙壁,有着非比寻常的长度,不断向前延伸,看不到尽头。

火乃香毫不踌躇地迈开步伐。虽然路面相当宽广,但是她慎重地走在路的正中央。因为她直觉认为,似乎只要不小心踩空一步,就会掉入道路两旁的白雾中,再也回不来。

她的身体仍旧很沉重,喉咙感到阵阵刺痛。呼吸也很不稳定。她为了斩断没有实体的敌人──袭击而来的「战场的记忆」,勉强自己释放出超越能力所及的力量,而后果就是在**上留下严重的伤害。

少女踉跄地走着,背后白雾所构成的墙壁开始晃动,数道黑影渗出,带着毫不隐藏的强烈敌意,不作声响地逐渐逼近。

「────!」

随着少女转身,一道银光闪过,以难以窥见拔刀的速度将人型影子一刀两断;收刀前又再度砍倒另外一个人。

火乃香原本如同废人的身体,此时正以闪电般的速度移动着,砍倒一人后,再一人。

瞬间解决所有敌人后,火乃香开始剧烈喘气,以痛苦的眼神确认倒在地上的黑影。

「──自动步兵?」

那黑影酷似查察军的机器人兵器,但全部都是火乃香没有看过的型式,连它们身上散发出的感觉都有微妙的不同之处。

──接着,袭击者的身体就跟出现时一样,在摇晃后溶解于雾中。

「这也不是实体」

火乃香受到精神上的攻击。将黑影砍倒的力量是火乃香无意识间留在刀身上的气。然而每当挥动一次刀,少女也就更加虚弱。

接下来,从她的前后双方出现复数的敌人袭来。他们或许是旧世界的战斗用机器人也说不定。如果这里是「墓碑」的内部,那么一切就很合理了。她不知道被以什么方法带到这里,而她会从战车中消失,恐怕也是因为同样的手段。

「喝!」

娇小的身体在雾中掀起一阵流动。她斩了离自己最近的敌人后,马上绕到其背后,以其装甲作为盾牌。敌人使用短机关枪进行全自动射击,子弹打在作为盾牌的装甲上,擦出了四散的火花。接着火乃香趁着枪击的间隙,猛然冲出去──

「嘿呀!」

人影随着瞬间划出的斩线裂成两半。但若对方是没有实体的幻影,在这个空间中不管做多少物理上的攻击都是没有用的。虽然如此,火乃香使出的居合斩仍具有一击必杀的气势。对于这些假想攻击,火乃香拼尽全力去应付。

少女与刀同生共死,慎选着拔刀的时机,只要刀一出鞘必有斩获──!

在拔出的爱刀前,火乃香不再是濒死的少女。她毫不拖泥带水、精神奕奕地出刀。

在更进一步斩到数名敌人后,火乃香蹒跚前进着。

已经走了多久呢?疲劳麻痹全身的知觉,距离感及时间感已全然丧失。突然,火乃香停了下来。

她来到走廊的尽头,眼前出现一处宽广的空间。周遭仍旧被浓密的雾壁包围,广场内也弥漫着薄雾。

圆形广场的中心有一道人影。对方身材娇小,穿着坦克背心及车用长裤,脚上穿的厚底军靴看来有些眼熟,左手拿着一根黑色的棒子,额头上系着一条头带。当火乃香确认对方的面容后,不禁倒抽一口气。

──那是火乃香。毫无疑问,眼前的少女就是自己。

「你终于来了。」

另外一名「火乃香」笑了,嘴角上扬,黑色瞳孔中露出嘲弄般的光芒。

「我一直在等你唷!曾经一度想要给你提示的不过也好。」

「──为什么?」

没有绑头带也没有穿着靴子的火乃香,将纠结在喉咙里的声音努力向外推送,「火乃香」再度以嘲笑回应,如此说道:

「在这边斩除你,不也是一样的吗?」

「呃!」

白芙背后受到沙子的攻击,她用超群的瞬间爆发力猛踹地面,倏地往右手边跳跃,同时斜眼看着自己刚才所在的地方,此时那里正飞喷着大量的沙子。接着,她再以惊人的速度向前──

「喝!」

她在接近地面时回旋一踢,就在即将碰到对手的那一刹那──落空了。

「啧!」

白芙咋舌的同时迅速往后跳,随即一股无名的力量使地表隆起,再度席卷起与刚才同样的沙尘。肉眼无法看见的力量造成波动继续追击白芙,眼看已经无法躲开,她便用双臂护在脸的前方。

「呃!」

白芙顺着作用力的方向往自己的后方跳跃;只是迸发的能量比想像中还大,她的背部再度受到撞击。

「好痛的样子呢」

那并不是白芙的声音。灰衣少年站在雾的另一端,故意皱起眉头关心她。

白芙缓慢地起身,因为刚才在瞬间转为防守的姿势,所以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她用单手拨开头发,开始调整呼吸。

「以人类来说,你还挺厉害的嘛!」

说出这句话的少年不仅没有流汗,连呼吸都依旧平顺,因为他几乎没有移动,也完全没有遭受到攻击。

白芙用她细长的双眸观察着对手。她已经采取过多次的攻势,也不止一、两次觉得要击中了,但每次攻击却都扫过无人的空间,反而是自己遭到反击。

「但是我的攻击似乎有点效果,你就别再逞强了吧!」

少年也会操控气,但是与白芙及火乃香将气灌注在手脚或是刀身上不同,而是直接利用气本身来做攻击,且威力十足。虽然白芙曾与使用气的武术家打斗过,但并没有见识过会将地面挖出一个洞的「气炮」。

「我可是很能忍的唷!」

白芙吐出混合着沙尘的口水。自己还可以继续战斗,体内的气跟体力都还很充足。问题在于白芙还没有找到可以打中对方的方法;即使打中了,对于眼前这位受到烧夷穿甲弹直接攻击仍毫发无伤的对手,又能产生多大的效果?

「哼。」

白芙压低身子开始狂奔。总而言之,若没有进到攻击范围就没什么好说的。不到数秒,她逼近少年身旁,在极近的距离内展开猛烈的攻击。她优美的纤纤细手、修长的腿,完美的比例令人不禁发出赞叹,但全都在转瞬间变成杀人凶器。

少年突然从视野中消失,几乎同时,从侧面而来的巨大气团将白芙击倒在地。她在完全没有闪避及防御的情况下受到攻击,将差点发出的呻吟压抑在喉咙深处。

「那种程度的攻击是绝对打不倒我的。还是你想要继续尝试到死为止?」

自己或许真的得死了──白芙心想。刚才的攻击对她造成相当大的伤害,侧腹部感到激烈的疼痛,受伤的是肋骨吗?还是内脏?不管如何,那都不是短时间能减轻的疼痛。

「这里是我的世界,一切都会成为我的力量来保护我。你还有那边的战车是伤害不了我的!」

「你的世界?」

「没错!说得更准确一点,这里是我的内心,是我的梦中,这里的一切都会如我所愿。的以我只要想着你会死,你就会死了,很简单明了吧?」

白芙试图摆脱晕眩感,她将神经的一部分从意识中脱离,侧腹部所感受到的剧痛瞬间变得薄弱。

「还要继续吗?你还可以继续吗?」

白芙将视线投向似乎很吃惊的少年,那是不同于她一贯懒散的眼神,而是像黑色的宝石般,从底部发出微弱光芒的坚毅视线。

「孩子,你知道我的工作是什么吗?」

「不知道,是什么?」

「学校的老师。」

「嘿一点都不像。」

「你也这么认为吗?我啊,有时候也觉得自己似乎不太适合。」

「那要不要辞掉?」

白芙露出微笑:

「但是,结果我发现我喜欢上那份工作了。」

「为什么?」

「──因为可以尽情地用力打那些骄傲小鬼头的屁股啊!」

白芙大声吼叫的同时,由腹部使出的力量,将集中的气团用力打向前方的人影。

「────!?」

白芙使出跟少年一样的「气炮」。少年闪过身,但白芙不放过一丝机会,向前冲去。

「喝!」

白芙以眼睛无法辨认的速度使出内勾拳,若是直接被这拳揍到,骨头一定会碎掉。

(成功了──!?)

在绝佳时间点使出的一击竟然再度挥空。白芙在发现这点之前,后脑杓就受到猛烈的撞击,趴倒在沙地上。她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在逐渐模糊的视线中失去意识

「我要报仇。」

「他」重复了这句话。

「为什么?」

伊库斯追问。

「这还用说吗?他们可是想杀掉我喔!不过我还活着。只要我还活着,别人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别人,那就是我的作法。」

接下来两人便陷入一片沉默。「他」等待青年的回应,不过对方却毫无反应。在黑暗之中,「他」不知道青年脸上是什么表情。

「你快说些什么嘛!」

「他」惊慌失措地催促着。「他」并不知道与这名青年的对话到底隐含着什么样的意义,但还是继续等着,期待青年再次跟「他」说话。

「你的敌人已经不存在了。」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发出声音:

「──你骗人!」

「我没有骗你,就在你沉睡于此的时候,战争已经结束了。」

「那些家伙赢了?不,既然你说我的敌人已经不存在了,那应该代表他们输啰?是这样吧?」

「没有人胜利。换句话说,赢的是『战争本身』。」

「他」在心中反覆思索青年所说的话,同时拼命压抑着逐渐浮现的恐惧及绝望。

「谁也谁也没有赢?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那是事实。」

「可是,那就」

「他」缄默不语,脑中感到一片混乱。青年所说的状况「他」从来没有想像过,也没有人跟「他」说过。「他」以为总有一天战争会结束,而且一定会有一方胜利,并且残存下来;「他」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才诞生的,为了使某一方胜利然后残存下来。

但是「他」知道青年的话都是真的。他应该是绝对不会说谎的,因为他是──那个人是

「请告诉我」

声音在颤抖。

「我是为了什么而诞生?因为害怕被杀,所以我费尽千辛万苦逃到这里──等待。我一直在等待,直到找寻到我的生存意义的那一天。」

「他」的声音中充满让人不忍继续听下去的哀伤。「他」在失去时间的封闭世界中沉睡,同时持续思考自己的生存意义、理由。因为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能做。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他」会发疯的。

「你你一定知道的告诉我!拜托你告诉我!」

「我无法给你任何答案。」

青年的声音十分冷静,他并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无法给予答案。

「我没有回答的权利,也没有回答的资格。我了解你的感觉──而很多人都抱有跟你相同的疑问。」

「相同?」

「是的。在许多的历史中──不限于这个星球,在其他的时间及空间中,许多的生命、许多的智慧体反覆询问着同一个问题。我也──正确来说,将我送到这里的人们,过去也是抱持着同样的疑问生活下来的。」

伊库斯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停顿下来,但又马上接口:

「我并不是故意不跟你说。实际上,不管要我给你多少个解答都很容易,但是,我不认为这样就能治愈你的伤口。」

「可是你这样很奇怪耶!是你把我吵醒的,要不是你,我就能一直沉睡下去虽然还是一个人,虽然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但是那样还比较幸福,我想要继续那样下去。」

「他」的声音像是在喃喃自语一般。另一个声音这样问道:

「那是你的真心话吗?」

「是啊!为什么这么问?」

「如果真是那样,那你为什么要呼唤她?不管你要留在这里,或是离开这里到外面将一切毁灭,都没有必要呼唤她。」

「──你是在说那个女孩子的事吧?」

声音中出现些微的笑意,那是因为被击垮,因而筋疲力竭的笑意:

「那孩子将我最初的攻击反弹回来,虽然我用自身的记忆攻击她,但她却没有倒下。我将要到外面去,如果外面的世界里还有那样的人类,那会对我造成妨碍。所以为了先了解那到底是怎么样的力量,我才扭曲空间把她带来这里。」

「不是的。」

听到青年如此否定,「他」感到不知所措。

「那是她来到这里之后的事吧?不是那样的。她是因为听到你的声音才来的。因为她听到你一直以来在遥远的地方持续哭泣,所以才来的喔!」

「你在说什么?」

「我无法回答你的问题,没有人知道正确的答案。但是如果是她的话──如果是我所认识的火乃香的话」

「她可以回答吗?」

「他」又再度笑了:

「凭一个单纯的人类?就算她比别人强了一些,那又怎么样?真不敢相信你会说出这种话,而且──」

「他」的声音变得模糊。

「而且?」

「她马上就要死了。因为她进入了绝对精神防卫圈中,没有任何人可以从那边活着出来。愈强的人就愈容易被自己的力量伤害,最后被自己杀死。她已经出不来了──绝对出不来了。」

火乃香感觉到强烈的杀气,打算向后退,却发现已经没有退路,走廊消失了。在被雾所包围的圆形广场中央,火乃香不知所措地望着眼前另外一名少女──「火乃香」。

「破!」

火乃香好不容易才躲过「火乃香」猛然向前的一击,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躲开的,因为「火乃香」的出刀是如此锐利、敏捷。

「被你闪过了。」

愉悦的声音那的确是火乃香的声音。一瞬间,她甚至以为是自己在讲话。

「这只是小意思对吧?因为你就是我,所以你应该很清楚我有多快、多强!」

「火乃香」独自暗笑的同时,逐渐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以非常自然的态度让敌人放松戒备,然后悄悄接近──火乃香很清楚这种作法。

因为是自己的呼吸,所以不可能察觉不到。火乃香右手握住爱刀的刀柄,刹那间,一阵强烈的恶心感袭来,火乃香错失拔刀的最佳时机,压抑着呕吐感尽全力向右跳。

「喝!」

「火乃香」随着吆喝声的同时挥刀,刀身从火乃香身旁擦过,但「火乃香」不给对方一丝喘气的时间,立刻予以追击。火乃香在毫无反击机会的情况下努力闪躲着。

「怎么了?你不想打吗!?」

「火乃香」带着笑容使出居合斩。她不是认真的──这是火乃香的直觉。对方仍旧很悠闲,但现在的火乃香光是应付这样的攻击就已经耗费全身的精力。

不──火乃香并无法完全应付这样的攻击,她的衣服变得破破烂烂,某些地方甚至渗出血来。

「来嘛来嘛,拔刀嘛!」

火乃香找到攻击的机会,或许那是对方刻意设下的陷阱也说不定。但火乃香深知,再这样继续闪躲下去也只是浪费力气,于是下定决心向前攻击。同时她看到「火乃香」嘴角的那抹嘲笑。

「────!」

当火乃香准备拔刀的时候,再度涌上强烈的呕吐感。手掌的那阵感触又复苏了。那个时候的──斩杀活生生的人类时的感觉。

来不及拔刀也来不及退后,火乃香用黑鞘挡下银光的轨迹,在受到冲击往后弹飞出去。另外一个她具备着非比寻常的肌肉力量及反应速度,或者该说,那其实是火乃香自身的力量。

「咦?为什么不拔刀?」

火乃香没有回答,因为她无法回答。疲劳已经累积到顶点。眼前的敌人十分难缠,跟先前类似自动步兵的对手完全不同。

「害怕吗?也对啦,谁都不想死嘛!就算不想死,一旦被杀掉,一切也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被别人掌握在手中,是怎么样的感觉呀?」

火乃香觉得自己手心充满汗水,打算擦拭在军用长裤上──但那是错觉。实际上她的手很干,喉咙也是。滴汗的是她的双颊以及背部,两者都很冰冷,每一滴汗水都在夺走火乃香的体力。

「你看起来不太舒服耶?是因为想起斩死人的事吗?所以才无法拔刀?可别说这种丢人的话唷!」

「──如果是的话呢?」

火乃香终于发出声音,但十分微弱,如果说那是从肺部漏出来的呼吸声,大概也不会有人怀疑。

「哈!少来了!怎么想都不可能是那样,你明明就很喜欢斩人!」

「才不喜欢」

「你很喜欢唷!我很喜欢,也就是说你也很喜欢。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你就是我啊!这根本就不用思索,一目了然。」

「火乃香」将刀提在腰间,毫无让人攻击的漏洞,那是绝佳的姿势,随时都能拔刀就砍。火乃香面对如此完美的攻防一体架势,不禁赞叹。

「不过,我比你强唷!你没有办法斩我,但我可以!我才不像你那样欺骗自己。」

「欺骗?」

「装成一副好孩子的模样,其实你是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就斩下去的吧?你一直以来都是那么作吗?虽然不是人类,但到目前为止你可是斩了不少东西唷!你喜欢斩人不对,你喜欢杀人,对吧?」

在朦胧的意识中,火乃香感觉到「火乃香」正逐步接近。她知道如果这次再不拔刀就一定会被斩杀。但是自己做得到吗?她反覆询问自己。

为什么可以斩自动步兵之类的东西,却斩不了眼前的敌人?应该要斩的却不知为何做不到,是否真像「火乃香」所说,自己太过于虚伪了?

「快拔刀!」

「火乃香」催促着。

「拔刀,然后证明你自己只是个喜欢斩人的人!你再不拔刀,就轮到我出手了!嗯,其实都一样啦!你的决定如何?痛快一点嘛!」

「火乃香」故意张开双手,让自己毫无防备。她叫火乃香斩她,并表示自己将会站在原地任由她斩杀。

火乃香动弹不得。她无法判断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拥有跟自己同样面容的敌人,正用自己的声音呼唤自己。她虚弱的思考能力实在无法掌握现在的状况。

「什么嘛!」

「火乃香」耸了耸肩。

「结果你还是什么也做不到嘛!还好我不是你。能把你这么弱的人给解决掉,真令人感到痛快──再会了!」

「火乃香」展开动作,挥出从下方往斜上方而去的一道居合斩,火乃香用刀鞘挡掉──这么想也只是一瞬间,「火乃香」在空中急转刀刃的方向,笔直贯穿火乃香心脏。

「唔」

随着胸口一阵难以形容的剧痛,火乃香缓缓地向前倒下。她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此时,她突然感觉有人下在呼唤自己。

『白芙!』

听到耳边响起的声音,女子站起身子。战车就在她身旁,车上的机枪正发出怒吼。在枪击的间隔中,波奇再度出声:

『还好吗?』

「还好──有发生什么事吗?」

『什么也没有发生,你失去意识只过了不到一分钟。』

为了保护倒下的白芙,波奇硬是将战车挡在白芙前发射炮弹。它很清楚这样做没有任何效果,只是争取白芙恢复意识前的时间而已。

「──还要继续战斗吧?」

『不强制,如果不想打,不要打也没关系。』

「不可能那样吧!」

白芙的后脑杓感到阵阵刺痛。她用手一摸,感觉到有液体的触感,不用看颜色也知道那是什么。

「最近老是输人,害我有些没自信了。」

白芙背靠在装甲上。波奇开口:

『别被那家伙的话给迷惑。』

「──什么意思?」

『他说这是在他的梦里,一切都会如他所愿。』

「他的确这样说过。」

『但是他只采取小规模的攻击。如果他是认真的,早就把我们都抹杀了。』

「你想表达什么?」

波奇冷静地分析:

『那家伙恐怕只是在利用这空间的特性而已。意志会化为形体是真的,那是具有物理效果的心理攻击。』

「所以?」

『你也有意志,我想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剩下的你自己去思考。』

「你很没责任感耶!」

『那不是我的力量可及的部分,现在只能依靠你了。不过请务必记得一点,火乃香可是斩了「战场」。』

「嗯」

白芙一边思考,同时搜寻少年的身影。其实也称不上搜寻,因为少年就在眼前。

「小弟弟,你跟那个『战场』也是一样的啊」

「什么意思?」

少年听力敏锐。

「不具实体的东西是无法用物理上的攻击对付的,半瓶醋的气也派不上用场」

白芙喃喃自语,就像在讲着别人的事似的,同时一边活动四肢。如果火乃香在场,或许会知道白芙要做什么,因为那跟之前她赤手空拳向少女下战贴时的「惯例」是一样的。

「你想做什么?」

「应用题。」

霎时间,白芙开始狂奔,以人类肉眼所无法完整捕捉的速度连续攻击少年。但若物理攻击发挥不了作用的话,不管怎么拼命也是白费力气。

就像之前跟火乃香对打时一样,她并没有打算要击中少年。取而代之,她持续着奇妙的行为。她将气集中在四肢的前端,然后将空间分割。在连续的动作中,白芙的身体外侧逐渐形成一股固定的气流。

少年似乎注意到这点,嘴角微微上扬:

「你想做什么?」

「──坏事。」

白芙进一步加快连击的速度。似乎对她所图谋的坏事有所兴趣,少年不出手,只是一味居于防守的状态──当然,白芙并没有命中他。

白芙借由身体的动作建造了一条气的通道。如果有火乃香的天宙眼的话,一定可以清楚看见。那通道像是将白芙及少年包围起来一般,覆盖住一定的范围,类似「擦伤」般的线条。当然这只不过是对于气流的比喻,实际上是无法用肉眼看见的。

「空气的流动变得好奇怪喔!」

少年似乎已经看穿白芙想做的事,但听到他的话之后,白芙依然不受干扰,连眉头都不皱一下。那是暗杀者的面具,谁也无法跟她的内心做联系。

「咻──!」

正如同少年所说的,周遭的空气出现不可思议的重叠,气正往白芙所建造的通道集中、流动。虽然只是微量的气流,但以总量来看是十分庞大的,已经远远超过一个人所能掌控的气。

──是龙气圈!那是在某种格斗流派中所流传的操气法,用人为方式制造出气的流动,藉以控制大量的气。当初她对付火乃香时也曾使用过这招,不过那时──

在体力及气都已达极限时,白芙静下心来──若情绪不稳定,也会导致气圈变得混乱。机会仅只一次,如果被看透的话──就会被杀。

「喝啊──!」

白芙做出假动作,并在这一瞬间使出贯手。她将右手的五指并拢,直直往前戳──

目标是少年细小的脖子。

──龙。

这作为最后一击的贯手不仅仅只是个桥梁,并且还在达饱和状态的龙气圈上开了一个风穴,大量的气朝出口汹涌而去──

少年的嘴角上扬。

在白芙的贯手前,出现一道气体所构成的墙。那道墙会吸收被施加的攻击,然后原封不动地反弹回去,是一道气所构成的防护墙。白芙倾全力豁出的致命一击将会完全反弹到她自己身上,若是受如此大量的气直接攻击,一定小命不保──他早就看穿白芙的攻击,反过来等待着这个瞬间。

但是──

少年的笑容僵住了。白芙不知何时拔出自动,枪口抵住少年的腹部。

「那种东西──」

碰碰碰!

那并不是换装武器的烧夷穿甲弹,只是普通的子弹,但受到攻击的少年却整个人往后仰。

「龙!」

趁此时,白芙再度使出贯手。爆发的气流剧烈地从气圈破洞冲出。由于受到子弹意料之外的伤害,少年整个人失去平衡,并在无计可施情况下被气所构成的锐利矛头贯穿。他仰倒在白雾中的沙地上,然后再也站不起来了。

「呼」

白芙筋疲力尽地跪坐在地上。

──第一发的龙是假的,并未使用任何的气,只是普通的贯手。为了确实命中目标,白芙才会使用子弹。在方才制造气圈的同时,她将气灌注到腰挂式枪套里的上。就算物理攻击没有效果,但若是将大量的气灌注到火药剂量加码的子弹匣的话──

「我说过了,这是应用题」

当她察觉到的时候,少年已经消失了。白芙惊讶地环视四周,但就是找不到少年的踪影──他果然是不具实体的幻象。

『结束了吗?』

看到悠然从雾中现身的沙漠战车,白芙不由自主露出苦笑。

「瞧你一副很厉害的样子结果什么都没有做嘛!」

『我只是不喜欢浪费力气而已。保况我无法理解所谓的气,这是一场不能用理论去解释的战斗。』

「所谓的女人就是那样唷!」

白芙站了起来,拍去身上的沙子,眼眸又恢复以往怠惰而懒散的神色。

「还好你不是男人。」

『为什么这么说?』

「我讨厌男人给我的意见,也讨厌会发表意见的男人。但是你的建议却带给我不少帮助。」

『我真想让火乃香听到这番话。』

白芙再度叹了一口气,她到现在才感觉到刚才的状况是多么危急,只要任何一个步骤发生疏忽,自己一定早就死了。若遭受少年以其设下的防御壁所反弹回来的龙攻击,她应该已经全身四散了。因为那对人类来说,可是一击致命的招式。

──但这招对火乃香而言完全没用。她将白芙的连续攻击看得一清二楚,并将她所做成的气道逐一破坏。当白芙使出最后的贯手时,龙气圈已经不存在了。

「太好了──小孩子果然比较天真。」

似乎认为身旁的人工智慧体一定听不懂这番话,她低声自语着。

『WHD倒数计时持续进行中,进入发射前1800秒,解除最终安全装置。』

「你看吧。」

「他」哀伤地说。从「他」所在的位置,可以看到少女正跟另外一个自己战斗,以及她的心脏被刀刃贯穿的瞬间。

「绝对精神防卫圈是心理上的生化兵器,会进入对方内心,找到一个小小的伤口,然后在那里不断增生。对手的心越强韧,它的增殖力也就越强,然后就会被自己的力量扼杀。」

自己的力量──火乃香的力量。在火乃香亲手杀掉一个活生生的人后,精神上产生裂痕,而那个人就是因此而生的──扭曲的自己。

「真是软弱的生物,明明生命短暂却还自相残杀。既然都建造出像我这样的兵器了,就把大家都杀了吧!彻底毁灭吧!」

「他」突然一阵落寞:

「──大家真的都不在了,大家都死了我也是,因为并没有所谓的生存意义从一开始,那种东西就不存在哈哈,真是无聊!既然活着是这么没有意义的事,那大家从一开始就都去死好了!」

「没有那种事。」

「别再说那种敷衍人的谎话了!」

「那么──」

在黑暗中,伊库斯指向某个东西。「他」往那个方向看去,不禁屏气凝神。

「你觉得那是什么?」

「火乃香」感到不知所措。她不过只是精神上的幻影,如果本尊死了,应该会立刻消失才对,但她却仍然留在当地。

「───!?」

火乃香动了,这代表她其实并没有死。但她的心脏确实被贯穿,应该会跟在现实中遭受到同样攻击时,受到同样的伤害才对──也就是一刀致命。

火乃香缓缓起身,用右手手掌压着被刺伤的地方。看到火乃香摇晃的姿态,「火乃香」不知为何感到一股颤悚,不禁向后倒退。

「为什么?为什么你没有死?」

火乃香抬起头,脸上布满水痕:

「──好痛」

火乃香好不容易才吐出这句话。她正忍受着攸关生死的剧痛,她的眼泪就是证据。

「真的好痛!但光凭这点疼痛──是杀不了我的!」

少女单手拿着刀往前进,同时,另一名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则是向后退。

「我想到了被你刺到的时候,我想到了很多事情。」

「──什么?」

「过去的事情。过去发生的很多很多事。」

据说人类在死前的瞬间会将自己的人生在心里重播一遍。火乃香看到的,大概也是那样的记忆吧!不过火乃香还活着。虽然心脏被刺,但仍继续呼吸着。

火乃香指着右边大腿,「火乃香」表情僵硬地点了点头。

「那只蜥蜴好大啊!嗯,大概因为我是小矮子吧。被咬的伤到现在还留有疤痕。」

──蜥蜴以白牙造成的连续伤痕,是刻划在少女大腿上的过去。

「医生说要把脚锯掉,爸爸去不同意,竟然跟医生说,如果把我的脚锯掉,他就把医生的脚锯掉之类的话,真是太乱来了。」

火乃香的养父沃表,无论如何就是不肯答应右腿的截肢手术,回为他已经注意到火乃香在拔刀术方面的资质。就算使用精密的生物义肢,还是跟真正的腿有微妙的不同,因此他才坚决反对。对于早早就了解自己能力上限的沃表来说,火乃香是他的梦想。

「那你还记得吗?因为猛烈的高烧差点就要死掉的事。」

火乃香回想过去,她的声音不知为何特别地开朗。虽然从死亡边缘爬了回来,但实际状况并没有任何改变,她仍旧用疲劳的身体面对比自己强出许多的敌人。

「当时脑袋一片空白,说不上痛苦或难受,只觉得自己要死掉了甚至还想说,如果能在睡觉的时候,没有痛苦地死去也不错。」

发高烧的火乃香将近一个月意识不明地躺在床上。那是一种由病毒引起的症状,感染机率很低,但一旦得病,死亡率却相当高。据说那是残存自「大战」中所使用的生化武器,但这个说法并未得到证实。

「当时有人在我耳边大声呼喊与其说是呼喊,不如说是大声责骂还比较贴切咦?你还记得那是谁吗?」

「──是干妈」

火乃香会心一笑,「火乃香」果真是火乃香,彼此拥有共同的记忆。

「她叫我赶快醒过来,还说这样就死掉的孩子,不是她的孩子,要跟我断绝关系后流放沙漠。我听到这些话后,虽然之前脑袋一片空白,但突然觉得很生气,认为『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啊?想跟她断绝关系的应该是我吧』──之类的。」

──她听得到养母的声音。虽然五官都已呈现麻痹状态,但只有那声音至今仍回荡在脑海中。

「结果一睁开眼就看见干妈在哭,所有的气也因此消了。原本想要起来揍她一拳的但看到她哭,我心就软了。」

火乃香害羞地搔了搔凹陷的脸颊。

「十五岁的时候,我离开沙漠商队开始独立生活,在波奇及叔叔等人的协助下,一路跌跌撞撞走到这里。有的时候会因为没有钱而哇哇大叫。虽然名声还挺响亮的,但接到的净是些不称头的工作;还对于核算盈亏一点概念都没有,每次都被骂。」

总有一天会被债务给淹没──波奇已经如此发过数不清的牢骚。然后火乃香总是会轻浮地回答:

──哎呀,船到桥头自然直啦!

「过些日子后,客人真的渐渐变多了,收入也慢慢增加,甚至有人特地指名找我。不过债务到目前还有一些没有还完就是了。」

「──你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我想说的是,结果我啊几乎没有可以独立完成的事情。现在的我,这个叫做火乃香的『万事通』小姑娘是由很多人一起创造出来的唷!到处留下这种人情债,我看我是到死都还不完了。」

火乃香笑了,在噙泪的同时流露快乐的笑容:

「所以我不能死,如果只因为这点程度的疼痛就死,会挨干妈左右两巴掌的,而且到了天上,大概也会被爸爸赶回来吧!」

「火乃香」注视着火乃香一会儿,不久后摇了摇头:

「──这只是你的藉口。或许你不想死,但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所有被你斩的一切,应该都不想以那种方式被了结。」

「是啊,一定是那样的。」

火乃香轻声说道:

「我所做的事,我会负责,但并不是现在。到底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如果没有抵达目的地看看,我是无法了解的。」

「抵达目的地?」

「活下去。一直活到变成老婆婆,到死之前再来把事情做个了断。在那之前,我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不知不觉间,少女的黑色瞳孔已经恢复光泽,镶在额头上的天宙眼也同时发出耀眼的蓝色光芒。

「请让开,如果你是我的话,应该就会明白,最好不要妨碍我。」

「──如果我就是要妨碍你呢?」

「火乃香」压低声音问。

「我会斩下去。」

「你要斩自己吗?」

「正因为是自己,才更要斩!」

「──那你就试看看吧!」

「火乃香」拔刀,不过挥出的白刃已经看不见强烈的杀意。绝对精神防卫圈会侵蚀所有具智能者的心理,那是旧世界的生化心理兵器所创造出来的;而现在,它在仅仅一位少女面前即将瓦解。

出现一道比月亮还清澈、比夜晚还寂静的弧形刀光。

「斩──!」

挥过来的刀刃如同疾风一般,被斩成两断的「火乃香」笑了──跟斩下她的另一名少女有着相同的笑容。

『发射前1000秒。WHD调整结束,锁定目标。』

火乃香身处在一片黑暗中。此时走廊跟广场都已不复存在,当然,另外一位「火乃香」也消失了。刚才的一切似乎都是场梦,自己从一开始就只是站立在这个地方而已。

啪锵──

不知从何处传来像是东西坏掉的声音。火乃香试图竖耳倾听,不过因为声音实在太细小,所以听不清楚。

「──大家都去哪里了?」

这次听清楚了,那是一个小男孩的声音。火乃香依赖着天宙眼的引导,踏出步伐。

「你们在那里吗?」

火乃香犹豫着是否要回答,因为她不清楚到底是谁在呼唤她。

「呐!」

声音里带着些许急躁的情绪,火乃香再也忍不住地开口:

「我在这里!」

紧张感弥漫了整个黑暗。

「──你是谁?」

在声音这么问的同时,周遭突然亮了起来,无法确认光源在哪里。

啪锵──

他就出现在火乃香面前。红色头发、深蓝色的瞳孔,靴子跟军服一样都是灰色的──那是跟白芙战斗的少年。不过,在火乃香面前的这个少年体型娇小了许多。白芙所看到的,大概是为了战斗而夸张过的影像吧!

虽然火乃香无从得知,不过那的确是过去曾经存在过的少年。一名开发机动要塞中枢部分的技术人员,在设计要塞的模拟人格时,仿照了死于战争的儿子的面容,创造出了那个外观。那名技术人员也在战争中往生──没错,就在那场为了袭击未完成的「墓碑」的轰炸中

「抱歉,我并没有要吓你的意思。」

「──那个人是?」

火乃香歪了歪头,因为她并没有看到除了自己及少年之外的第三者,不过这本来就是个谜样的空间,不管某处有什么存在都不奇怪。

「我叫做火乃香,你呢?」

少年仰望着火乃香,只说出一句话──

「『墓碑』。」

火乃香并没有感到惊讶,她虽然觉得应该要惊讶,但内心却莫名平静。

「我可以坐下来吗?好累,年纪大了,真的不行了。」

火乃香一屁股坐在地上。少年的眼神看来有些困惑,眼前的少女虽然面无血色,却意外地朝气篷勃,让他的敌意及警戒心都变得薄弱。

「终──于来到这里了!老实说,很久没有接到这么麻烦的工作了!佣金好像收太低了,要不要要求加码呢」

火乃香皱起脸来,不断地自言自语。安波隆商城行政长英格莉所提出的报酬虽然已经算是破天荒的价位,但火乃香似乎还在思考该如何索求更高的酬劳。

「那个」

少年战战兢兢地开口。

「就是你,对吧?」

冷不防被反问,少年吓了一跳,顿时定在原地。

「──我怎么了?」

「一直呼唤我的,就是你吧?」

火乃香的表情似乎在说「你在装什么傻啊!」

「我没有呼唤你耶!」

「咦?是我搞错了吗?」

火乃香独自暗笑的同时,依旧保持盘腿坐着的姿势,仰望眼前的少年。

「你有看过这种东西吗?」

她指着自己的额头。

「我因为有这个东西,所以比别人稍微敏感了点,我一直都听得到你的声音唷!」

天宙眼仍旧发出微弱的光芒。她虚弱的身体正从外部一点一滴地补充气源,不过恢复量十分稀少,就像是重病的人一样,不能一下子大吃大喝。

「所以你才来这里的吗?」

「没错。」

「就只是因为那样?」

少年想起「那个人」的话。谁也听不见──就连发出声音的当事者也没有自觉到的声音,她却听到了。

啪锵──

火乃香闭上一只眼睛,搔着脸颊说:

「这个嘛也不完全是啦!也刚好有工作要到这里来。」

「这样啊,原来如此。」

「别摆出那种表情嘛──就算没有工作,我大概就算自掏腰包也还是会来的。」

「真的吗?」

「毕竟听到那样的哭声,又怎么可能置之不理呢?」

少年脸红了。

「我才没有哭。」

「哎呀,你还不承认吗?」

「我才没有呢!」

火乃香突然无法接话下去,因为眼前红着脸的少年正嘟起嘴巴,他是那么努力地想要辩解。

眼前这名少年不是能将世界导向毁灭的终极兵器,也不是什么过去有人想要消除,或现在于某个火乃香不知道的地方,「THETHIRD」正竭尽全力想要消灭的机动要塞。

火乃香认为,大家都只不过是在畏惧着一个没有形体的恐怖。在怀疑中活着是很痛苦的,而光靠理想也是无法使世界转动的。尽管如此,要是当时大家能够再冷静一点,或许就不会发生「大战」了。

啪锵──

「哭吧!」

火乃香说道:

「想哭的时候就尽情哭吧!将心中所有的不愉快都释放出来,然后就可以继续笑着走下去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少年面部扭曲。他的敌人已不复存在,再也没有继续以兵器的身分活下去的理由。蓝色的光芒温柔地抚摸着失去方向、迷失存在意义的心,那是火乃香的天宙眼的光辉。

对不起──他小声低语。

没关系啦──她坦然回应。

火乃香温柔地环抱住飞扑而来的少年。火乃香不清楚娇小的少年埋在自己胸前哭泣的理由。他过去背负了什么?承受了什么?那些都已不再重要。

啪锵──

每个人都会有想哭的时候,每个人都会想要人陪的时候。就算只是这样──只是为了这样抱着少年,千里迢迢地横越沙漠而来,火乃香也不后悔。

「你应该比蜜莉大一点吧?」

「──蜜莉是谁?」

「我的部下──之类的,嗯算是知己吧。」

蜜莉的父亲过世时,她也像这样在火乃香胸前哭泣。不管是泪水的颜色,还是彼此胸口的跳动,都与当时的情况完全一样。

「──你好厉害。」

「一点也没有。」

「你比谁都厉害,甚至比我还厉害。」

「比你厉害的并不是我本身的力量,而是一股推动我一直前进的力量,让我觉得一定要活下去的力量。」

火乃香突然想到了,波奇、白芙、养父母、嘴巴很毒的医生、性感的护士、叔叔,还有叔叔的女儿蜜莉、乔伊──净眼机?没错,还有净眼机。

还有,那个从一个未知之地而来的人,以及他的微笑。

啪锵──

突然间,世界开始剧烈的摇动。在这个不知道在何处的辽阔空间中,有某个地方传来裂开的声音。

「怎么了?」

火乃香打算起身,却发现膝盖上的少年的身体意外地轻盈。

「──你?」

不仅是重量,就连触感都一点一滴地消失。少年的轮廓逐渐模糊,变得半透明。就像是溶解在空气中一般,少年正逐渐在消散。

「呐──我在叫你啦!」

火乃香想要摇晃少年的肩膀,却发现已经触碰不到──消失了。已经消失了。

「那个啊」

少年抬起头。

「我可以叫你火乃香吗?」

「当然可以啊,因为我就是火乃香嘛!」

少年笑了,那是他打从出生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辈子唯一一次的笑容。

「这回答真有火乃香的感觉──」

少年突然融化在空间中,失去了重量、轮廓不复在──只留下这一句话。同时间,空间的震动变得更加激烈。

啪锵──

啪锵──

啪锵锵──

世界正在崩解。火乃香周围的世界正在崩解,空间扭曲,就像是褪色的壁纸似地一块块剥落。

火乃香提起刀,蹒跚地站了起来。膝盖无法使力。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似乎也无法往外走,最重要的是,不知道出口在哪里。

「──再也回不去了吗」

火乃香喃喃自语。不管多么想要活下去,所有具生命的东西还是会有面临到蛮横无理的死亡的时候。对于在边境中生活的少女而言,那是理所当然的事实。所以火乃香相信生命不是可以自己说不要就不要的东西。被称为生命的宝石并不属于任何人,因为那是这个世界的每个生物,打从**裸地诞生的那一刻起,唯一一个握在手中的财产。

「我想要回去。」

在崩解中的世界里,火乃香祈祷着,一心一意祈祷着。

「──回得去的,我们一起回去吧。」

是那股令人熟悉的声音。少女带着怀念而恳切的思绪转过身来,温暖的微笑就在眼前。看到那淡绿色瞳孔所浮现出的深沉哀伤,火乃香一时语塞,只是静静地握住青年伸出来的手。

──接着,世界崩解了<div>

上一页 目录 +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