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奴麻木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着，“舅老太爷眼见要守不住了，吼着叫大爷跟我速速回府去带着舅太太和几位少奶奶找地方藏起来，大爷哭着叫舅太爷一起撤下来，舅太爷誓死不肯……我们只好往下撤，就在这时，大爷中了箭，射在了前胸上……”
月婵的心猛地象被刀剜了一下，痛得她死死咬住嘴唇，直到感觉嘴里有了咸咸的味道。
“我搀着大爷跑回府去，把情况跟舅太太说了，舅太太只说让我们速速去后堂带着大少夫人，并孙少爷和刚出生的孙小姐逃走，她收拾一下随后就来。谁知……谁知……舅太太竟趁我们去后堂的时候自缢了……”
环奴的脸上淌下两行浑浊的泪水，继续说道：“我跑到后堂上接了少夫人并两位公子小姐回来，见檀香姑娘正趴在大爷身上大哭，说大爷已经不行了……”
相公……月婵听到这里，心已经碎成千万片。
“我强拉着檀香姑娘跑出来，她又象疯了一样要冲回屋去把大爷的身体推到床下，她说怕贼兵冲进来对大爷的尸身不敬。她挣脱了我跑回屋，我拉不住她，只有带着少夫人和公子小姐先往后院跑，这时候，已经听见贼兵往府里冲进来了。”
“然后呢……”月婵的声音空洞洞的，机械地问。
“我按舅太爷说的，后院里有一个秘密地道可以出府，我刚把小少爷推进去，孙小姐忽然大哭了起来……”环奴的身体忽然象发疟疾一样哆嗦起来，“少夫人这时候哭着跪下来，说孙小姐会连累大家都逃不出去，只求我一定要把孙少爷平安地带回京里，然后，然后……”
环奴颤抖着用双手捂住脸，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少夫人她，抱着刚出生五天的孙小姐……就，就跑到旁边一口井那里，投了井了……”
环奴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
“我带着小少爷逃出了府里，混在那些饥民堆里，幸而没有被发现。也幸好天气暖和了，露天睡着也并不太冷，我们一路乞讨，因为不知道京里是什么情形，也不敢回来，每日只在城外混着……就这样，一直听说关外的鞑子进了京，局势稳定了，我们这才一路走了回来……”
“那么，檀香呢？是不是也死了……”月婵麻木地问道。
“城破以后，那些守城大人的府里全都遭了劫，那些贼兵太狠毒了，见一个杀一个，檀香姑娘……一定是没有跑出来……”环奴的声音细若游戏丝，几不可闻。
说话间，只见大奶奶，二奶奶，三奶奶和五奶奶全身缟素，带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子走了进来。男孩子清秀的眉眼间倒有几分老太太的影子。
“六妹妹，这便是舅老太爷的孙子，裘家唯一留下来的骨血……”大奶奶说着，又忍不住泪如雨下。
“表婶，我是怀宗……”男孩子看见月婵，一下子又想起自己不见了的母亲，伤心地哭着扑到了月婵的怀里。
“我可怜的孩子啊……”月婵搂着怀宗，颤抖地抚摸着他一头柔软的黑发，再一次哭得晕了过去。<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