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云天固执，穿衣下床：“我意已决，都莫拦我。”
老汉苦劝不动，只得退让：“英雄不肯回头，容老夫为英雄计议一番。”附耳授计。
梵云天两眼一亮，鼓掌叫：“妙计！”
老汉伸出两根指头，徐徐道：“此计有两个致命处，第一条，不可恋战，恋战合败。第二条，不可放走了师爷，必须灭口。守此二条，不惧县太爷兵多，不惧官府追查。更有一条，万万不可杀县太爷！”
梵云天忽然眯眼慢悠悠道：“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啊……阁下此计稳准狠，深得兵法精髓，不是一句王族后裔能解释得通的，敢问师从何家？”
老汉捏须傲然笑道：“现已入夜，英雄子时动手，辰时凯旋，老汉与犬子在南面官道上等候，老汉师从谁家，那时便知。”
梵云天疑惑，咬着手指头问：“你……你就没想过事败的退路么？我弄砸了呢，你们傻等岂不是束手就擒。”
老汉捋须大笑：“此计无漏，何言事败！英雄此去必胜，休虑休虑。”
梵云天自嘲地晃晃头，喝碗水出去了。老汉叫来石头，抚摸他的小脑袋叮嘱：“跟着哥哥走，去大道上等爹和叔叔。”
石头哥哥急问：“爹，你要干嘛去？”
老汉道：“有样东西忘在家了，说什么也要去挖回来。”摩石头的脸：“爹不在的时候，听哥哥的话。”
石头点头。
老汉语重心长交代哥哥：“你要担起担子来。以后爹不能顾上许多了，你要扛起这个家。”
石头哥哥疑惑：“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吗？”
老汉长吁一口气：“大华起风啦。”
城东冷冷清清，百姓点不起蜡烛，睡得极早，街上漆黑一片。梵云天只寻墙根走，来到灯火辉煌的城南。
街上一片亮堂，两边全是檐牙雕琢的酒楼，不绝的欢声笑语，青石板街道上隔三差五停着轿子和马车，轿夫车夫坐在寒风里瑟瑟发抖。花枝招展的姑娘倚在门口，手绢儿一招便搂来一个客人，咯咯笑着把客人推进暖融融的大厅里去。烟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城南是妓院一条街。
梵云天拉低帽子，低头沿着街道慢慢地走，也不理睬花枝招展的姑娘，一路端详嫖客的车轿。
他走到城南最大的“万花楼”边上立住，绕着一顶大红漆八人轿子转两圈，暗道：“是了！”抬脚往里走。立马有姑娘上来接住，香风扑面，娇笑着嚷：“好久不来了，人家都生疏啦！”挽着他往里走。
甫入大厅，春暖hua开，酒香四溢，遍地醉鬼，有和姑娘划拳的，有提着酒壶追逐的，有按着姑娘上下摸的，尖叫笑闹成一片。梵云天捏姑娘粉脸：“师爷在哪儿？”
姑娘搂着他的胳膊往楼上拽，一边叫：“到咱这儿，没有县太爷也没有师爷，都是客人，我们的宗旨是顾客至上。”
梵云天被拉得跌跌撞撞，忙探手掏出一枚银子，晃着说：“师爷在哪儿？带我去便给你。”
姑娘两眼放光，伸手来夺，三捞四捞抢不着，只好死心塌地带路，风情万种地冲他勾一勾指头，一扭一扭上楼。梵云天谨慎地张望一通，小心跟上。
走着走着，姑娘忽然停住，转身“嘘”一声，摊开手掌，笑盈盈瞧着他。梵云天忙奉上银子，姑娘美滋滋横他一眼，箍金戴银的手往一扇门一指，袅袅婷婷下楼去了。
梵云天轻轻贴上门，将窗纸舔一个洞，觑见里面的装饰豪华无比，有一琴，一俏影，正在弹一曲《红豆曲》，另有一桌，一炉香，一壶酒，一只戴满戒指的嶙峋的手。那只手蜡黄无力，手背上青色血管凹凹凸凸，一副穷酸模样儿，一手的金戒指都壮不了声势。那只手安详地搁在桌上，食指点着节拍。
那便是这县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师爷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