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一盏茶功夫，船夫伸头进舱，小心翼翼说：“爷，能上船啦，该要起锚了。”
梵云天指着阿亚叹气：“连装病都省了，这是真病了。金子用了多少？”
船夫战战栗栗：“一丝儿也不敢瞒。守舢板的拿了四十两银，一路上的跑腿杂役三十余人，这里便去了一百二十两，总管那儿……”
“算了，闭嘴。剩下的自个儿留着。”梵云天挥手。
“……爷放心，这帮人一旦拿了钱，立马变瞎子聋子，啥也看不见啥也听不见，这奶奶只须待在舱中不离半步，谁也不会知道船上有这么位奶奶。”
“谁是你奶奶！”阿亚醒过来，指着他骂。
船夫点头哈腰：“祖奶奶，您是祖奶奶。”恨不得长条尾巴来摇。阿亚“呸”一声。
船夫说：“咱是下人，上不得高盘，咱们只搭舢板从船腹的水门进去。舢板已经摇过来了，正停在外头。”
梵云天满怀希冀问阿亚：“你这么虚弱，要我抱上船吗？”
阿亚气呼呼地：“臭叫花子！我自己走！”
三人上了舢板。船夫掌篙，拿竹竿一点，调正船头，推起橹，缓缓摇向楼船。梵云天帮阿亚仔细系上头巾，把脸遮去大半。
“好了。”梵云天前后端详，十分满意。
“叫花子，我好难受。想吐。”阿亚的声音腻腻的，细得揪心。舢板摇得厉害，阿亚吃不消了。
梵云天帮她拍背，努力安慰：“不怕不怕，进了楼船就好了，很快就上楼船了。”
阿亚咬紧牙关，把头搁梵云天肩上，拳头使劲压住胸口。
梵云天看着那楼船愈发庞大，离开约二十丈时已到了仰视的程度。他把拐放进船腹。闲出来的手居心叵测伸向阿亚的腰。他很慢很小心，缓缓环住那纤腰。“还差一点。”他想，“轻轻地……放上去……若不反抗便成功大半了……”
“爷！”船夫一声大喝，阿亚和梵云天齐吓一跳。梵云天的魔手立刻缩回来，比蜗牛角还快。他怒视船夫。
船夫指着楼船：“东厂上船了！”
梵云天咆哮：“他上船关我屁事？杀光不就完了！大惊小怪！”差点脱口而出“坏我好事”，及时咬住。
阿亚捅他：“杀气。人家可没招你，怎么你老想杀他？”
船夫拄着橹不知所措。
梵云天呼吸吐纳，朝船夫绽开笑容：“你做得对。”
船夫盯着那笑脸，从头凉到脚。他觉得那是动物模仿出来的笑容。他呆一会儿，忽然“扑通”跪倒，痛哭流涕：“爷！您的金子小的不要了，您别吓小的了！小的真的体会到了生命的珍贵，您给小的上了充满意义的一堂课，您别杀小的，求您啦！”他把一兜金银“哗啦”全倒出来，号啕大哭。
阿亚好奇，探头去瞧梵云天的脸，只见他飞快抹一把脸，转头已是阳光灿烂：“甭理他，他发傻呢。”
阿亚皱起眉，对船夫说：“起来，没人杀你。”
船夫瞅着梵云天。梵云天咳一下道：“不杀你。船先停这儿，瞧瞧东厂的动静先。”
船夫飞快地爬起来，抓住船橹严阵以待。
东厂果然只走个形式，在甲板上转一圈便收工下船。瞅着厂监没入码头消失不见，梵云天示意船夫继续。
少顷，舢板磕上了楼船。船壁高出水面丈许处开有一门，有舷梯接下。船夫跳到前头吆喝几句，转向梵云天：“爷，上面的人都打好招呼了，您和祖奶奶上去罢，小的还得栓舢板、起锚，您跟那八字胡的小厮走就是了。”犹豫一下，略带哀求地：“那干活的事，实在得委屈爷了，那真是小的能力之外的事情，小的办到这一步，很不容易了，还花了不少金子才成的……”
梵云天点头，去扶阿亚。船夫哈几下腰，自去船尾忙活。
攀上舷梯入船腹，只觉眼前宽阔，恍如登殿。周遭的船工爬上爬下各自奔忙，瞅也不瞅这边。两人进了船，立刻有青衫小帽八字胡的小厮迎上来，作一揖，问：“大胡子的外甥？随我来。”<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