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亚还在找下刀的位置，眼神在老头脖子上乱溜，压根儿不理他。()老头儿衫里衫外一阵摸索，捏出一粒小东西：“瞧，这个。”
阿亚终于酝酿完毕，娇叱：“谁管你这个那个，本姑娘只要这个！”运剑如电，微椭的剑尖循着一个可怕的圆弧划向老人的动脉。
“甭急先。”老人正在雅兴上，二指悄无声息夹住剑身，专心致志找着什么。继而大叫：“这儿，在这儿。”吹声口哨庆祝，一手捏着那小东西，小心翼翼嵌进剑里，正是离开剑柄二寸处。阿亚奋力收剑，竟难退分毫，俏脸煞白。
老人大功告成，在那儿摩了又摩吹了又吹，终于满意：“成了！”二指一震，阿亚立即脱手，跌退两步。
老人拿着剑上去指给阿亚看：“呐，看见没？这儿有个小槽，我刚镶了钻石进去。钻石，知道不？很贵的。我林氏当家人才这么一小粒，听说三百年前先圣林三的十几位夫人每人都有一粒钻石，那块头，大多了，个个有鸭蛋大，放在太阳底下能把眼睛晃花。啧啧。”他边解说边敲那剑身，得意洋洋：“我还没继承师傅衣钵的时候你师父就把这东西预订了，说非她不能给。我那是答应了。待我弄到这钻石，哎，早已物是人非。估计现在她对什么都不感兴趣除了我的人头。我把它偷偷送给你，休教你师傅知道。它早不属于我，搁在怀里硌得慌。”
阿亚瞧一眼，立刻爱不释手，把莫邪剑翻来覆去研究。玩一会儿，向老头道：“谢谢伯伯。那好，我不杀梵云天了，但我还是很想要您的脑袋，而且人头钻石一个都不能少。您行行好，让我割了回去嘛。”摇着老头的手撒娇。
梵云天“扑通”栽到地上。
老头愕然，瞪着眼说不出话。
阿亚继续说：“你看，反正您一把年纪活不长了，磨蹭几年进棺材不见得有好处，现在让我把头割回去，一呢可以讨师父她老人家欢欣，二呢换回你徒弟性命，三呢，没有您碍手碍脚我可以很方便地押着那王八蛋臭乞丐去找夜明珠——一石无数鸟啊，皆大欢喜不正是你们‘林’家所追求的吗？要离断臂报恩，樊于期献首求义，老伯执掌林门多年，莫非还没有为本门奥义殉道的觉悟？”
老头头昏脑胀，居然这样想：“听起来不错，是个好提议。”甚至开始考虑遗嘱如何写的问题。阿亚笑颜逐开，手捏紧剑柄预备偷袭。心绞痛像退潮的海水，不甘离去，坚持拍打着她。她的每一个笑靥都得花费多得多的力气。
老头子居然点头了：“行，你说的对。唉，老夫慷慨大方成了习惯，竟然丧失了拒绝别人的本领，尤其对于美女，唉，那叫一个言听计从啊，老毛病，改不了了！罢了！罢了！最后成全你一回吧！但是，相比天堂的美好，大家仿佛都愿意留在苦难的人间，老夫岂能免俗？即将离开熟悉的世界，老夫难免留恋。按照大华的律法，将死之囚可以提出合理的要求并得到满足。小姐，献头之前可否陪老夫到东兴楼品一杯香茗？若能带着美好的记忆死去，虽死无憾！”
梵云天猛地又跪直了，心里狂喊：“不去！不去！”
阿亚喜出望外：“真的？您愿意去死？”
老头坚定地点头。
阿亚拾鞘收剑，欢蹦乱跳：“再也没有见过比您更好的人了，你对林家信仰的坚定，顶呱呱呀，我太崇拜您了。您做出这个决定太不容易了，和您喝茶是晚辈的荣幸。快走快走，我等不及啦。”拽着老头便走。
梵云天五雷轰顶，怔在那儿动弹不得。脑袋里只剩一行字：“如来大佛棍！”师傅终于露本相了！
老头儿经过梵云天时密语传音：“看见没有，妞是这样泡的。你抛弃的姑娘为师收下，被你伤害的灵魂也由为师抚慰。林家的秘药无人可挡，你偏不肯用。为师今天便给你上堂动人的教育课，教你晓得*药的用处和威力。明明很简单的事情，你偏将它复杂化，少不得由为师将它还原简单了。你一天不学会用药，一天就不是林家的真正继承人。给我继续跪，跪倒为师爽完回来为止。”
“伯伯您好慢啊！跟臭乞丐说什么呢？”阿亚回头嗔道。
“哎……来了来了。”老头声音顿时大变，甜丝丝像拉成线的蜜糖，比小姑娘的还细。他眉开眼笑追上去，脸上皱纹叠成了褶，手背在后面，拎个药包晃给梵云天看。
梵云天目力惊人，眯眼勉强认清了药包上的字，是为“烈女吟”。
他感觉脑袋被点燃了。
“老不死的，我跟你拼啦！”梵云天目眦欲裂，太阳上蹦起两个十字，奋而站起。不幸的是，他本身便是上着夹板的瘸子，又跪麻了腿，站起的刹那双腿像埋进了蚂蚁堆里，似虫噬又似电殛。方起身便往前轰然扑到，啃了一嘴泥。
“阿亚！”他咆哮。
那两人疾掠如飞，此时已在两里开外，仅剩黑影二点。
“阿亚，回来！”梵云天怒吼一声，什么也忘记了，顾不得敛藏武功，运掌往断腿上一拍，两块夹板碎成齑粉，剧痛上脑，一声喝，复拍地面，内劲澎湃，宛如平地炸开地雷，顿时飞沙走石，人像火箭高高抛起，飞向城门。周遭大树摇个不住，康庄大道平白多个土坑。
“噗”，一件物事落在阿亚跟前。阿亚差点儿一头撞上去，险险刹住，定睛一看，却是龇牙咧嘴的梵云天。她冷哼一声。
老头儿厉叱：“混账！不是让你跪着么？怎么学蛤蟆功玩起来？”
梵云天的骂功丝毫不逊：“白毛猴！老子妈的该知道你不是好鸟，妈的刚才忽然正经一把，吓我一跳，没料到狗改不了吃屎，你看看你全身上下哪儿的毛不是白的？咋还这么热衷拐骗姑娘呢？你今天若敢带走阿亚，老子拆了你这老骨头！”一条五尺大汉说出这话估计威势逼人，但偏偏出自地上的一滩烂泥之口，教人欲笑不能。
阿亚“呸”一声，一脸不屑：“你什么时候可以不管我的事情？明明是我带你师傅走，你师傅是无辜的，有意见冲我来。”
老头慢条斯理：“乖徒儿说的什么话！老夫为人师表，千古流芳，一直很正经。心志不坚朝三暮四的是你。为师不久于人世，死前喝点茶无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