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狼迈步时没有丝毫的踌躇,使劲地在一片漆黑之中狂奔。
舜感觉到后方有追兵,尽管身处于能见度等于零、暗得连自己的手都看不见的状况,舜还是信赖立待,使出浑身的力气挥动缰绳。
座狼是马跟狼混血而成的古利鲁,因此也继承了马的优秀夜视能力。座狼能在夜晚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以不逊于白天时的奔跑速度,在人类无法看清楚的起伏山路和密集的林木狭缝间奔驰。人类之所以会投资大量的时间和劳力*教座狼,正是因为看中它们兼具强大攻击力和夜间骑行能力的关系。
薰拉着朔夜的缰绳驰骋在黑暗中,右手握着日本刀的握柄。刚才所释放出的练气触感,至今还残留在她的右手上。
他是不是死了?
她口中念念有词。那个被打入练气的凝块,飞上了高空的二刀流剑士
有可能已经死了。跟练习的时候不一样,刚才完全没能控制力道。对方是来杀我的这个事实在不知不觉间反映在练气上。剑士口吐鲜血,也听见脊椎骨断掉的声音。他还来不及惨叫,身体就折成奇怪的角度飞了出去
呜!
薰突然一阵晕眩、反胃,当然不是因为被座狼摇得头晕。她感觉到夺走了人命的右手掌像是开始渐渐腐烂了一样。薰回想起以前青砥所说过的话。
要诀就是不要去想像。
这是青砥授予的薰战场心得。绝对不要去想像对手的人格,不要去想像对手有父母兄弟姊妹,不要去想像他所走过的人生。
敌人就只是一具企图杀害你的物体,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是。和敌人对峙时,你该做的是在伙伴遭到杀害前先杀害对方,如此而已。过程一结束,千万不要去想像被自己破坏的物体,而是要火速进行下一个过程。只需一鼓作气地把和自己对峙的物体破坏、破坏、再破坏那就是战士在战场上的工作。
不要想像。
奔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山岭的同时,薰一边出声如此告诉自己。然而拉着缰绳的左手却颤抖不止,握持日本刀的右手同样使不上力。
不要想像!
薰提高音量向自己怒吼。现在必须把所有心力集中在甩开来栖兵团这件事情上。没有时间让自己多做无谓的想像来自我伤害。
不要再想了!
薰的声音在不知不觉间夹杂了哽咽。理智外的部分告诉自己,我已经一脚踏入了再也无法回头的路。此时薰的灵魂深处也感受到,自己往后的命运将会继续夺走更多敌人的性命。不知不觉中薰流下了自我怜悯的泪水,尽管觉得这副模样很没有出息,可是不藉由流泪宣泄的话,内心会痛苦得无法自持。反正现在是一片漆黑的夜晚,骑在座狼上不会有人看见。薰为自己找了个理由后痛哭失声。她心想,这将是我最后一次哭得这么悲惨了。
不久,山间泛起了鱼肚白。
三头座狼马不停蹄地赶路,穿梭在山地斜坡上的辽阔针叶树林里的茂密枝干间,踏过埋在雪下的草地,飞快地翻越险峻的山脊。
来栖兵团骑兵锲而不舍地紧迫的马蹄声从背后逼近。敌人似乎有追踪专家同行,即便舜千方百计试图想甩开追兵,来栖兵团骑兵却一直没有上当。就算放弃山路刻意改走窒碍难行的荆棘小径,或在雪面留下故布疑阵的脚印后改变行进旳方向,甚至选择露出了泥土地面的地方行走,结果都是一样。对方始终没有受骗上当,全程保持一定的速度稳稳地迫踪。
薰骑乘在朔夜的背上转头回望身后。
晨曦穿过树梢,从低角度倾斜射入,紧迫在后的轻骑兵队的身影浮现在朝雾中。追兵一共有七名。他们的背上全都背了一副只有特进种才可能拉得动的大型弓。对手是难缠的骑射兵。
薰一边保持全速奔驰,一边频频回看身后有无弓箭射来。为首的两名骑手从背后拿起弓,接着从挂在腰上的箭筒中抽出一枝弓箭,两腿夹紧马腹,在马鞍上拉起了弓。
骑射兵全身的肌肉开始膨胀。握住弓身的左手和拉弦的右手全都肿胀到有大人躯干般那么粗壮。发出银光的箭头直指朔夜。
弓箭瞄准的是座狼,小心点!
薰一边大声提醒冲在前头的两人,一边想一让握住日本刀的右手使力。
这时薰却感到有些不对劲,手指没办法正常施力
被短刀割伤的胸部伤口不仅发痒,还开始蔓延到全身。那个发痒的感觉好像正透过微血管一点一滴渗透到全身一样,感觉非常不舒服。
有毒?
想到这个可能性的瞬间,箭矢以音速逼近到了薰的面前。
嗯!
薰反射性地以右手提起日本刀向上挥砍。直到弓箭被一刀两断,才听见空气发出咻的声响。这个撕裂空间的锐利放箭声,是由肌肉纤维系特进种专用的弓弦所发出的,声音会在箭射出的稍后才传进耳中。这正是弓箭远比音速还快的证据。
只是闪过一箭还没办法放心。骑射队换人领头,早已拉满弓蓄势待发的第二波射手挺身冲到了前面。薰忘了自己中毒的事,如果不能渡过眼前的危机,在毒性发作前会先被敌人干掉。
在拉紧弓弦的右手放开的同时,第二波弓箭的箭头飞到了薰的眼前。
嗯!
这回日本刀由左上方往右下方挥下。被斩断的第二波弓箭的羽毛随着露水溃散,耳朵随后接着听见铮、咻的声响。然而还来不及松一口气,第三、第四波的弓箭已接连飞来。攻击一波接着一波,交接的速度非常迅速紧凑。
好不容易砍下第四波弓箭后,薰忍不住向前面两人求援。
箭砍也砍不完。这样下去迟早会中箭的!
闻言,武向舜提出了建议。
不要逃了,用气弹解决骑兵。
可是,万一在这里把气用光的话
现在不用,就摆脱不了他们。我们只要有任何一头座狼被*掉就完蛋了!
失去了座狼的骑手没办法跟其他人共骑一头座狼。座狼不能同时载两个人。比方说如果薰失去了朔夜、想跨上武的鞍与他共骑的话,会遭到十六夜的攻击。座狼很坚持只顺从一个主人。
气我已经蓄好了。我要迎击啰,舜!
武的当机立断辗断了舜的迷惘。舜拉着缰绳的手一鼓作气地被提到了胸前,立待踢溅起雪花停下脚步。武从十六夜的鞍上纵身跃下,跨出右脚在地上的积雪掘出一道长沟,同时高声喊叫:
薰,停下来!
薰机警地拉起了缰绳。朔夜在雪面挺出前脚急煞,一路通过武的身旁。看破了武的意图,薰在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以极佳的默契将右手的日本刀交给了武。
武的眼眸顿时亮起了灿光。
在他眼睛注视的方向,有七名骑兵扬起一道雪烟直追而来。冲在前头的两名骑兵早已拉满了弓弦。不仅如此,紧跟在后的骑兵们同样拉起了弦,伺机发动没有间断的齐射。
银光烨烨的剑尖旋往了武的腰后。
此乃青砥传授的气弹射出架势。练习时成功射出气弹的次数屈指可数,现在如果不能成功射出气弹,会立刻被对方击毙。
发光的微粒子慢慢附着在刀身上。武的练气一如蜂蜜般从剑尖垂滴落下。他日不转晴地直视前方,而并驾齐驱的两名骑射兵几乎是同时松手放箭。
音速的齐射。
武狠力咬紧牙关,乾坤一掷地往斜上方挥出了日本刀。
刹那间空间破裂了。
在静止的世界中,细微的光粒子从剑尖划出的轨迹呈膜状溢出。
紧接在那片膜之后,一个似乎是由光粒子浓缩而成的穹窿形物质从那道轨迹冒了出来。
只见那个纯粹由光组成的物质受到大气的摩擦,不祥地啪叽啪叽作响、闪烁,表面上还有无数电流在奔窜,然后朝着那道雪烟一鼓作气射出。
光速的一击当前,即便是音速的齐射也空虚地化作了尘烟。
光芒的奔流直朝着天顶窜去,黄铜色的幔幕以惊人的气势膨胀。在这片幔幕内有的只是灼热,一股会让存在于幕内的一切融化得不留原貌的残酷热量。
薰和舜都忍不住别开了脸。因为武的气弹所含有的光热,直视的话很有可能会使眼球烧得溃烂。
凑巧位在气弹射出轨道上的一切,全都随着沉重的震呜与爆炸音,以及撼动天空的轰然声响被分解成分子,渐渐升华为光。
徒剩压迫着天地的光与热。
在那光热彻底消失在空间之前,三名天子候补生全都陷入了哑口无言的状态。
薰眯起一只眼睛,抬起手臂护着脸,努力想理解眼前所发生的事态。她花了一点时间,才理解原来这是武的杰作。
武,你好厉害喔。
光芒收敛,寂静重回深山的环抱。薰远眺了刚才的损害痕迹,向旁边的武说出了她的感想。
武同样呆望着眼前面目全非的光景呆若木鸡。
气弹所通过的路径上,积雪全蒸发得一干二净,裸露出了红色的地面。原本林立在射线上的杉木和山毛榉,也因为树干的底部被消灭而往左右两边倒下。那七名骑兵几乎没留下任何痕迹,定睛细瞧的话,勉强可以在地上找到军服的碎片和烧焦的马鞍、烧毁的箭头以及马蹄铁,可是却四处找不到尸首。很有可能是身体在一瞬间炭化粉碎,在空间中灰飞烟灭了吧。
武低头看了颤抖的手,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自己身怀的力量有多么强大。面对武的气弹,七名千锤百炼的特进种连声惨叫也没有,眨眼间就从世上消灭这个事实令他的双脚直打哆嗦。纵使再怎么有胆识,这个力量对于才年仅十四岁的武而言,仍显过于沉重。
舜第一个回神。他闭起惊讶得张大的嘴巴,用食指向上推起眼镜,努力挤出冷静的声音说道:
一难过去了,但是灾难并未完全结束,一定还有其他追兵。好了,我们快逃吧。
舜催促两人速速行动并环视四周。他注意到这附近有水声,先前因为顾着逃命所以没有发现。竖起耳朵仔细判断后,舜听出这应该是河川的流水声。
来栖兵团之所以能一路牢牢紧迫,很有可能就是循着味道追踪。若是如此的话可以跳进河川去除味道。舜左右张望搜寻声音的源头,最后视线停留在一长排座落于山径右侧的杉木林。虽然没看到水面,可是这个形同救星的声音是来自这片坡度和缓的下坡处没错。
下面有河川,我们别走山径了,下去吧。
听到舜的提案,薰和武这才抬起了头来。两人依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点头示意。舜看得出不习惯和人类互相残杀的两人消耗了不少精神。杀人的事实在薰和武的心里刻下了伤痕。
可是现在的状况由不得他们沉浸在感伤中。
舜向上扬起了视线。从密密麻麻地伫立在一起的树林另一头,隐隐约约传来了马蹄声。手持特殊武器的追兵们应该很快就会追上来吧。
在缰绳的驱策下,三头座狼爬下了斜坡。愈是往下爬,流水声愈是接近。三人谨慎地操作缰绳以防一口气滑落。不一会儿眼前景色豁然开朗,满地砾石的河岸映入了眼帘。
河宽约莫五公尺,白银色的河面水流颇为湍急,而且深不见底。原本是想藉由渡河的方式来消除气味,可是就这情况看来,要在骑狼的情况下渡河到对岸并非易事。
我们往下游走吧,或许在途中会发现可以渡岸的浅滩。跟我来。
立待踢蹬着砾石往下游方向冲刺。整条河岸都是砾石和沙石堆积而成的地面。对岸那片针叶林繁茂的山地则是向上隆起突出,甚至随处可见斑剥露出的峭立岩面。
就在三人寻找渡河地点的途中,来到了一座溪谷。
斑岩东一块西一块地挺出河川的水面,高耸到需要整个仰起头露出喉结才能看到顶的险峻山崖,耸立在源源不绝地激起水花的湍流两旁。座狼们把脚泡进水里渡过狭小的河岸。飞溅的水花冰冷到仿佛快冻结了。
舜回望身后蔚蓝的天空,太阳就快爬到南边的天顶了。薰的朔夜吐出红色的舌头紧跟在武所骑乘的十六夜之后但模样有些不太对劲。舜连忙拉住缰绳令立待驻足,向薰喊话。
薰?你身体不舒服吗?
薰几乎把整个上半身靠在朔夜的脖子,缰绳缠在两只手上,以趴着的姿势骑乘。她面色铁青毫无血色,就连眼珠都显得有些混浊。武也是现在才注意到薰的异状,赶紧跳下十六夜的鞍冲到她的身旁。
喂,你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突然病恹恹的?
我没事
薰故作坚强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舜和武互看了对方一眼。
这是?
有可能是在哪里中毒了。薰,你有头绪吗?
薰只能摇头回答舜的问题,她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舜发现她军服的胸口处渗出了鲜血。那里正是天未亮时在洞窟前被短刀割伤的伤口。短刀上有可能涂了毒药。
武的面色凝重。
放着不管会有生命危险吧?
这大概不是足以致死的毒药。对方的目的很有可能只是想生擒我们。骑射队锁定座狼为攻击目标就是最好的证据。我想这毒应该只会暂时夺走身体的控制力吧。只不过,我可以肯定这下惨了。
追兵的蹄声隐隐约约地在溪谷回响。三人的状况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武刚才使用气弹把气耗尽了,薰也因为中毒而失去行动能力。
舜仰望天空低声叹息道:
我们要死在这里了吗?
武摇头否定。
还没结束呢,我们要挣扎到最后一刻。
尽管痛苦地纠结着一张脸,薰还是辛苦扭转脖子面向舜。
没问题的。我还有力气能逃
薰挺起上半身,挥击缰绳给两人看。朔夜顺应指示,轻快地跨步前冲把舜和武两人留在了原地。
武也跨上了鞍,两脚放进镫内,毅然地低头向舜说道:
能逃到哪里就算哪里。最糟的情况是无论如何也要让薰一个人逃走。
我知道了,我们是保护她的盾牌对吧。
没错。就算没办法三个人都平安逃离,范围缩小到一个人的话应该就没问题了。一定要让美歌子气得跺脚。
满脸都沾了鲜血泥巴的武,就像满脑子馊主意的孩子王一样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他立刻踩下镫直追朔夜而去。
舜在这个节骨眼,终于从下气海提唤出练气覆盖住全身。强度固然不若武和薰那么威猛,但他好歹也是曾在鹤木山楼认真投入严苛练气修行的万能型特进种。现在这个状况下还保有上得了台面战斗力的,只剩舜了。
至少要让薰平安逃走。
舜轻声呢喃后,挥下了立待的缰绳。聪颖的他已感应到这趟旅程的终点就近在眼前了。
原本狭隘的溪谷地形又慢慢变得开阔了起来,看样子现在似乎来到了中流水域的入口。这里不仅河面较为宽广,水流的流速也趋于和缓。原本呈白银色的水而变成了蓝绿色,甚至可以见到浅滩和沙洲的踪影,沙石淤积的区块和形成浅滩的区块泾渭分明,对岸则是一片长满覆盖着白雪的针叶林的山地。、
奔驰在满地细石的河畔,一马当先的朔夜脚步有逐渐变得不稳定的趋势。骑在上头的薰只是把脚挂在镫上而已,甚至不像有在挥击缰绳的样子。
武凝神注视着前方。自从踏入中游地带以后,他就不断对四周做地毯式的观察。不肯错放、也不能错放过任何突破现状所需的任何东西。战斗从天未亮一直持续到现在,武也全身筋﹉疲力尽,但他依然激励自己的意识,勉强振作打起精神,寻找着希望之光。
不久那个东西出现在对岸。
武往左拉动十六夜的缰绳靠向立待,通知了舜。
有船!我发现船了!
舜眼镜底下的视线循着武指示的方向飘去。诚如武所言,对岸有一艘粗陋的平底船被拉上了岸边。舜顿时大喊:
薰,快停下来!
然而跑在前面的薰对舜的声音却毫无反应,只是颓然无力地把上半身垂靠在朔夜的脖子上。朔夜之所以会停下脚步,应该是基于朔夜自己的意志吧。舜对这头狼的聪明表达了无言的感激。
船交给我来想办法,我这就去把它拖过来。
武从十六夜的鞍跃下,开始练气。虽然他的气早已耗尽,不过多亏他拥有天赋异禀的呼吸器官,即便是临时练出来的气,要蓄积到能踏过水面并不是问题。
武短促地吸气的同时,脚跟踩上了水面。身手之轻盈甚至不见水花喷起,仅做二次的跳跃便绰绰有余地跨过了宽约七公尺的河面。解开系船的绳子,武双手抬起船头把它拖入水中。这艘船可能荒废已久了,船上不见船竿或划桨之类的道具,只能在河中随波逐流。武把绳子衔在口中,纵身跳进了寒气袭人的严冬河川里,朝薰的方向游去。
河水的温度冰冷到几乎令武昏厥过去。泡水的军服重如石块,水流的速度也远比肉眼所儿的湍急,如果不保持意识清醒的话,很有可能会直接被河水冲走。
武挤出了最后一丝坚毅的气魄。他拼命地摆动快麻痹失去知觉的手脚划开水面、脚蹬河底,下颚使出吃奶的力气咬住绳子,终于成功渡河。
快点把薰抱过来!
浑身湿透的武一边颤抖一边大喊。舜把早已无法动弹的薰从朔夜的马鞍抬下,然后抱在自己的胸前。
薰,你就搭着这艘船逃走吧。敌人交给我们两个来挡。
舜用平静的口吻如此说道。面无血色的薰在他的怀里痛苦地微微睁开了眼睛。
那是什么意思?
就算只剩你一个人,你也要坚持逃下去。你不可以再留在那种地方了。
喂你在说什
薰,你好好保重。我们总有一天会再见的。
舜把薰的身体安置在平底船的船底。失去行动能力的薰虽然拼了命地想抬起上半身,但她现在连跨过船缘也做不到。
武回头看向背后。追兵的蹄声从上游方向逐渐逼近,不能再拖下去了。武的右手抓牢了绳子,把载了薰的船又拉回水中。
就这么哗啦哗啦作响地,武蹚在水中把船往水势湍急的地方推去。船上的薰紧咬着牙根向武伸长了手。
不可以我也要、一起
武肚子以下的身体全泡在河川里,一如要把薰的身影清楚地烙印在脑海中似地,他目不转睛地直视着她。
当初没办法诚实说出的话,现在好像有勇气说得出口了。
昨天晚上,我不是说你当不了女将军吗?其实那是骗你的。我只是不希望你变成那种人而已。
喂你在说什,
就像不让薰继续说下去一样,武用双手抓着船缘,踩着水底开始加速。平底船扬起水花,速度加快。
憎恨、杀害他人这种肮脏的事不适合你做。你比较适合微笑啦。我喜欢你微笑的样子喔。
武垂低着头,模样笨拙地在水中前进。薰正努力挤出声音不知在说些什么。但武这时只想一股脑地抒发自己的心情,因为这一去很有可能将是永别。
我会连你的份也一起憎恨美歌子,所以拜托你不要怨恨任何人嘛。忘记复仇,逃得远远的去争取你的幸福吧。你如果能幸福的话,我也会很开心的。
我不要我们一起
察觉薰语带哽咽,武硬是挤出一张鬼脸后抬起头来。他一边划破水面,一边揶揄似地说道:
唉唷,你听话别再啰嗦了嘛,现在气氛正感人呢。这种时候就是要用欢笑来道别啊。我们一定能再见面的啦!
不要我不要!
守在岸边的舜回头大叫。
骑兵要来了!快逃、快逃啊!
武挤出仅剩的力气,用被冰冻的河水泡得失去了知觉的手脚使劲往前推,成功的让平底船自行漂流了起来。同时,他不忘向薰喊话安抚她的不安。
对了,你就去东京吧,我会去接你的。等我变成跟雾崎桐人一样威风的将军打败美歌子后,我再去跟你见面。这样你可以接受了吧?
武
薰伸出了手。武用力握住了她的手一会儿,把心爱的女孩的面容清楚地刻印在自己的心坎里。他放开了手。
平底船一路往下流方向漂流而去。薰那张痛哭流涕的脸探出了船缘。向前伸长的小手愈来愈远。
武的下半身浸在河水里,他拉开喉咙高声大成:
你要去东京喔!我一定会找到你的。所以你一定要待在东京的某个角落喔!
武
等我打败了美歌子之后,我会去接你的。
武的誓言在山峡间回荡,一字不漏地传进了薰的耳里。即便薰连手指头也遭到毒药的麻痹,依然使出浑身之力挥舞的手,就是收下了誓言的证明。
蓝绿色的滔滔河水将船载向了远方。
等到船影消失在蜿蜒河川的尽头后,武将嘴抿成了一直线,毅然地转头回望上游。
来栖兵团的轻骑兵队已经追到了眼前。镰鸟的队伍踩踏着河岸的鹅卵石,在胸前摺起被冬阳照耀得闪闪发光的镰刀,浩浩荡荡地直行而来。特进种的队伍则紧跟在后。他们全都是埋伏在洞窟前的剑术家集团。
我不会让你们越雷池一步。
武的气已被榨干得一点也不剩,武器只剩一把武士刀,但他不打算逃。他不惜在这里跟敌人玉石俱焚,也不允许他们向薰伸出毒手,就算陪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想耍帅的人可不是只有你喔。
一旁的舜冷静地说道。武露出了贼笑,看着同甘共苦七年多的伙伴。舜全身充满练气,做好了战斗准备。
还有它们也是。
朔夜、十六夜、立待。年幼的座狼也一边发出低吼一边压低身体重心,狠瞪着镰鸟的队伍。看来它们都很清楚现在自己该做什么。
薰还真受欢迎耶。
你也未免偷跑得太夸张了。
你有被害妄想吗?
一点都称不上公平。
那你就拿那些人当对手,努力挽回吧。
武坏心眼地扬起下巴,指了指手持金光闪耀的武器、蜂拥而上的特进种。舜嘴巴噘成了ㄟ字状耸肩。
战斗本来就不是我的本领,可是和你们共过的那几年我也没有虚度。若论拖延时间,我比你还在行。
那真的是太可靠啦。
两个人肩并肩,准备正面迎击来势汹汹的来栖兵团。
坦白说,和薰就此分别确实令人寂寞,但两人并不后悔。接下来的任务只有负起责任奋斗到最后一刻,给来栖兵团迎头痛击让他们追不上薰。
武让临时精制出来的练气环附在只手握持的武士刀上后,主动向敌兵展开攻势。舜也使出练气加持的跳跃跟进。三头年幼的座狼则分散开来,从三个方向扑上了镰鸟的队伍。
来栖兵团花费一个多小时才逮捕了两名天子候补生。迫踪大队的队长在返回姬路移民地后,列举出许多原因为自己辩解:无法快速逮捕的棘手原因,不外乎是捕获了抵抗最为激烈的涩泽武后,涩泽舜立即逃往山中,因此拖延了一些时间;其次是座狼的抵抗比想像中要来得更凶猛;还有,市长下令务必要活捉,所以比较麻烦,怕伤害到两名天子候补生等等诸如此类的理由。还说假使市长能批示找到天子候补生时能格杀勿论,应该用不着二十分钟就能成功抓人,而且也不至于让涩泽薰成功潜逃等诸如此类的话为自己辩解。
另外,十六夜和立待在麻醉后纷纷落网,却唯独朔夜带着伤势下落不明,似乎是逃到远方去了。研判它很有可能是跑去寻找薰的下落,但主仆之后有无顺利重逢,姬路移民地在天子候补生脱逃事件的记录上,并未明确写下结果。<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