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年当晚没有在庄园留下,而是返回了都昌城。第二天辰时,李德年又来到别院内,带来了两个食盒。
“小郎,给你这个。”由于赶路赶得急,李德年额头冒汗,气也喘得粗。
宋铮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建昌县一件斗殴致死案的卷宗,时间是正元十年。再往下看,均是三年来,抚州辖内几桩较大案件的记录。这些不同于宋铮所掌握的那些材料,这些卷宗非常详细,证人、口供、前因后果等等,是系统正规的官府文本。
“德年,你怎么会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宋铮十分惊讶。
“呵呵,你先不用管了。你先抓紧看,酉时前,要将这些卷宗还回去。”李德年擦了一下额头,“我估计,你们能从中找出点头绪来。”
昨日,宋铮与李德年晤谈,透露了此行的目的地。李德年对抚州很熟悉,当即向宋铮详细介绍了抚州的情况。宋铮在来都昌前,曾做过抚州的一些功课,然而,李德年身分安抚使的公子,掌握不少宋铮不知道的东西,对宋铮大有裨益。
由于李奉常不在都昌,宋铮原来的方案已经指望不上了。昨日,李德年走后,宋铮与刘茂不得不商量备用方案。最后依然决定突袭抚州,借用刘茂的身份,拿下知州林翰,速战速决。为防意外,宋铮决定先以刘茂的书僮出现,抓捕后再亮出右司的牌子。
即使如此,还是很危险的。
逮捕一个知州,若是刑部出面,必须要有刑部尚书和宰相签署的命令。而右司虽然有这项权力,但现在右司正处于漩涡之中,很多地方非议此事。不否认林翰有铤而走险的可能,甚至可以堂而皇之地告知宋铮,并未收到相关邸报。
同大齐前面许多朝代一样,大齐朝皇帝的谕旨、诏书以及臣僚奏议,均以邸报的形式,从江宁城传到下面各路。再由各路长官,向辖区内的各州县抄送传达。然而,由于皇权式微,各路长官会故意迁延,有时甚至耽搁数月乃至半年之久。甚至一些边远县府,除了针对本路或者本州的谕旨外,根本不关心、也不了解朝廷的谕令。
前番宋铮捉拿鹿丙轩,不得不把圣旨揣上,便是这个原因。
现在,李德年利用自己的身份,将这些卷宗调出来,给了宋铮等人另一个可能性。那就是利用复查案件的名义,找到突破口。特别是这些积压下来,尚未最终定案的卷宗,最容易找到口实。
当即,宋铮找来刘茂,以及刘茂所带来的两名刑部从官,开始翻阅这些卷宗。卷宗装满了两大食盒,所涉内容也五花八门。小至邻里矛盾杀人的,大至千两白银以上易货纠纷的。从刑名角度来讲,出现人命案和大宗贸易纠纷,均是大案。然而,刘茂是老刑名,经验丰富,知道什么样的案子最容易牵扯到官府贿赂。
宋铮从右司带来的材料,已经给刘茂看过。两相对照,选好了突破口。到了午时,很快便挑出了三件分别涉及崇仁、建昌以及临川(抚州的州城,知州府所在地)的三个卷宗。同时,又选出两件相对简单的,作为先期迷惑对手之用。两名从官立即对五个卷宗进行抄录。由于时间紧迫,宋铮与刘茂亦亲自动手。
至酉时前,终于将卷宗大致抄写完毕。李德年匆匆拿着食盒,策马而去。
在李德年走之前,宋铮小心翼翼地寻问,单拿扶州的卷宗,会不会泄露宋铮一行的目的。李德年拍了拍宋铮的肩膀,告诉宋铮,安抚使府衙文库的两名司库官吏,被他下了泻药,所以才他才得机将这些卷宗偷出来。
李德年说得虽然简单,宋铮却知道这位兄弟不知费了多大的劲,堂堂的一路长官的府衙,岂是随便就能入手的?即使李德年是安抚使的公子,也没有权力随意出入。
当晚,宋铮与刘茂匆匆用过饭后,立即讨论抚州之行的方案。所选的建昌县的两个卷宗,其一是一张氏穷户与边氏富户的土地纠纷。从卷宗上看,张氏的十亩良田边,有边氏的祖坟。张氏垦田拓荒时,将边氏的祖坟挖去小半。这可是大罪,所以,边氏不依不饶,将张氏的户主打死,还占了这十亩良田做补偿。可疑之处是,张氏之妻辩称,那处坟地距离良田十丈之外的高坡上,根本不能种庄稼,张家不可能去开垦不能种田的地方。
如果此案没出人命,也许当地县令就能处理了。但有了人命案,不得不上报至安抚使府上。当然,一路的安抚使不可能去处理这样的案子。一般情况下,当地知州便能定案了。送到安抚使府上,不过是备案而已。
第二个案件则是一个争水械斗案,两个村子共死伤二十余人。其中,大坊村伤了四五个,另一个岗上村却死了七人之多,还伤了十余人。而从案卷上来看,死人多的村子,反而是理亏的。当地知县的判决,对大坊村十分有利。
如此大的案子,暗鹰的材料中亦有相关记载。大坊村中的一个富户,其女竟然是知县的儿媳。其中猫腻,可想而知。
至于崇仁县的两个案子,亦数这种情况。虽然卷宗记载看上去证据确凿,但刘茂是何等人物,很容易找出了其中的漏洞。
至于临川的案子,则着实是一个大案,以至刘茂在刑部亦有所闻。